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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扫把星

发表时间: 2025-11-12
Chapter1“你个没爹妈要的野种,还害死了你婶婶,你就一扫把星你知道吗?

装什么清高。”

其他几个少年靠墙站着,哄笑起来,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撞来撞去,格外刺耳。

林弈宵没应声,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种话,他从小听到大。

从邻居门缝里溜出来的窃窃私语,到如今首接摔到脸上的叫骂,“扫把星”这三个字,早就听麻了。

它不像纹身,更像一层粗糙的、永远干不透的厚油漆,粗糙地刷在他身上。

平时没什么感觉,但只要有人伸手一碰,就能连着皮肉撕下一块,留下底下永远鲜嫩、一碰就疼的创口。

他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半干的油漆膜,灰扑扑地糊在眼球上。

他试过用力眨眼,试过揉,甚至偷偷用校服袖子擦——可那层灰像是从里面长出来的,擦不干净,也甩不脱。

骂骂咧咧的声音和杂乱的脚步声终于朝着巷子另一端远去,最终被沉沉的夜色吞没。

巷子里陡然静得可怕,仿佛刚才那场单方面的围殴只是一场恶劣的幻觉,然而身体上的疼痛却在冰冷地提醒他这一切的真实性。

他在地上缓了好几秒,才用手肘支撑着,从地上挣起来。

动作间,牵动了不知哪处的伤,让他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他默默地捡起被扔在墙角、沾了灰土的书包,拍了两下,挎到肩上,磨蹭着往巷口走。

昏黄的路灯光线切割着黑暗,恰好照亮他左侧的颧骨,那里破了道红痕。

那帮人向来精明,拳头脚尖大多往衣服能遮住的地方招呼,唯独这次,不知是谁失了准头,或者说,是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太清楚了,林弈宵怕叔叔林志鹄担心,无论被打成什么样,回家前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尽量齐整,绝口不提半个字。

这份沉默的顾忌,成了他们手中最好用的软肋,让他们越发得意忘形。

这群人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混子,专挑软柿子捏。

晚自习结束的***刚响不久,林弈宵就在这条回家必经的、离学校不远的小巷里被堵了个正着。

没有理由,或者说,他们的理由荒谬得可笑。

他以前不是没问过为什么。

“看你那副谁都瞧不上的死样子就烦。”

他们通常这样啐着唾沫星子回答,眼神里混着嫉妒和纯粹的恶意,“生张好脸就装蒜?

别人凑过来你也爱搭不理,给谁看呢?”

林弈宵其实想说,他本就对谁都不在乎,并非刻意针对。

周遭的一切人、一切事,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引不起他半点兴趣。

若不是心底还残存着一点微弱的念想,想着要长大,要报答叔叔林志鹄,那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或许早就该找个随便的方式了结了。

但解释从来都是无效的,只会换来更汹涌的恶意和变本加厉的捉弄。

所以他早早学会了闭嘴,像一团沉默的沙包,任由那些污言秽语和拳脚落下来。

他们不知从哪扒来他家里的事,添油加醋地在学校里传。

流言如同疯长的野草,轻而易举地扼杀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善意。

他的名声就这样臭了,到了后来,即便偶尔有人撞见他被堵在角落里殴打,也大多只是匆匆瞥开视线,加快脚步绕开,仿佛靠近一点都会沾染上不幸。

他走到回家必经的那座天桥,桥下车流如织,灯光汇成一条流动的河,却照不亮他身处的这一小方昏暗。

他在冰冷的护栏边蹲下,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忽然,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了整整一晚、甚至积攒了快十七年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混着冰冷的夜风,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他己经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久到几乎忘记自己原来也是会疼、会流泪的人。

桥下驶过的车灯偶尔掠过他的脸,像短暂的探照灯,一闪即逝。

零星的路人裹紧外套匆匆走过,衣角扫过伴随着十二月特有的寒气,这岁末的南方夜,没有雪,但那冷却是往骨头缝里渗,带着化不开的湿,连呼吸都觉得沉。

“嗷呜——”一声短促而微弱的呜咽,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耳朵。

林弈宵抬眼,路灯下,一只小狗不知何时蹲坐在了他面前,离得不远不近。

它的毛色像是被揉搓了无数次的旧报纸,灰扑扑的,只能隐约看出底色是黄色。

身上沾着尘土和枯草屑,但那条尾巴却摇动得异常努力,甚至带掉了上面沾着的几片枯叶,发出簌簌的轻响。

一人一狗对视着。

小狗的眼睛很亮,像两枚浸在清水里的黑玻璃珠,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满脸泪痕、狼狈不堪的样子。

林弈宵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里狼狈的自己,忽然扯开嘴角,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沙哑,裹满了化不开的自嘲。

小狗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两步,湿漉漉的鼻子轻轻抽动着嗅了嗅空气,然后试探性地伸出小小的头颅,用它那带着凉意和泥土青草气息的鼻尖,轻轻地、试探地蹭了蹭林弈宵冰凉的手背。

那一点温乎乎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

林弈宵没有躲开。

他望着眼前这个同样脏兮兮、看起来孤苦无依的小生命,忽然觉得,它的狗生和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达到了某种共鸣般的糟糕和卑微。

他原以为它是来讨食的。

书包里只有半块早上没吃完的、被压扁的面包。

可小狗没往他书包那边看,它只是摇着尾巴,挺了挺胸脯,在他旁边坐定,歪着头吐舌头,像在说“没事的”。

他看着小狗那双在夜色中依然亮闪闪的、充满生机的眼睛,心里那些翻腾不休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混乱思绪,慢慢沉淀了下去。

该回家了。

他撑着冰冷的护栏,想要站起身。

那只小狗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也跟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你等一下......”声音脱口而出,带着浓重的、哭过后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眼泪还没干,视线有些模糊,他看着路灯下那团即将融入夜色的小小的、孤零零的影子,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它。

或许是一时泛滥的同情心,或许是在这个脏乎乎、弱小的生命身上,看到了太多年前那个同样被遗弃在角落、无助又惶恐的自己——那一刻,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他想带走它。

就像很多年前,叔叔婶婶毫不犹豫地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一样。

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更深的无力感压了下去。

他连自己都活不明白,又有什么资格同情另一个生命?

林弈宵盯着小狗爪子下的灰,忽然觉得好笑。

风卷着天桥上的落叶和碎屑,打着旋儿,贴着他的裤脚掠过。

他到底在挣扎什么......这个问题像一颗卡在喉咙深处的糖,咽不下去,也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