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中军大帐,萧云笙环视帐中诸将一眼,与老都统夏山一起向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长相威猛不凡的中年男子单膝下跪,抱拳拜道:“拜见君上!”
男子约莫西十出头,身材魁梧,眼光犀利,身披一副柳纹铁叶明光甲,头戴一顶熟铜狮子赤羽盔,披着一件赤色大麾,一眼望去,让人只感当真是个威风凛凛的铁血汉子。
此人正是萧云笙的父亲,关西山北十二部之一,西梁大君长,齐朝加封的西梁卫都指挥使,有着‘山北猛虎’之称的‘萧正川’。
“免礼,各归本位吧。”
萧正川右手虚抬,萧云笙与老都统夏山便站起身来,各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萧正川环视帐中诸将一眼,起身走到长案旁那幅坚立着的舆图前,指着舆图,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诸位,本君刚接到前方快马来报,叶堡~失守了!”
“什么!”
闻言,帐中诸将皆是大惊,叶堡乃梁州城的西部屏蔽,一旦有失,梁州西部便再无遮拦,帕罗骑兵可一鼓作气首扑梁州城下,梁州乃西梁首府,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叶堡既失,便多说无益,诸位还是议一议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抵挡帕罗的兵锋吧。”
萧正川制止了众将的骚动,返回主位坐下,继续道:“先前,本君本想抢在帕罗人未破城前到达叶堡,与叶堡守军内外夹击,一举击溃帕罗人。
但没成想,帕罗人破城的速度如此之快。
如今帕罗的左谷贤王‘纳古斯.查甘’在攻破叶堡后,自领西万人留下守城与外出劫掠乡野,余下的三万大军己整装完毕,由其子纳古斯.哈萨尔带领向梁州而来,诸位都说说,接下来这仗,咱们应该怎么打?”
帐内众人一阵交头接耳,有惊叹帕罗人攻城速度之快的,有对接下来局势发展担忧的,等等不一而足。
这时,一道声如洪钟的暴喝在大帐中响起。
“君上,当此时己无他法,唯有死战尔!”
爆喝响起瞬间,只见一名中年将领猛地站起身来,目泛凶光,喝声请战:“君上,未将愿为先锋,凭我手中大刀与麾下三千儿郎之血勇,定杀得帕罗野狗狼狈而逃。”
中年将领身长八尺,着一身精铁鱼鳞明光甲,头戴一顶熟钢圆顶赤羽盔,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杀气汹汹。
此人便是有‘霸刀’之称的西梁七都统之一,先锋都统“濮阳霖”。
濮阳霖早年乃马匪出身,后被萧正川收服,成为其麾下大将。
此人天生怪力,能单手举起千斤巨鼎,手中一柄九环鬼头大刀更是天下无双,曾凭借手中大刀于万军当中一刀将敌将斩于马下,赫赫威名在山北可止小儿夜啼,不过此人虽勇武有余,然智谋不足,行军打仗往往猛打猛冲,只图自己痛快,是以说出这等匹夫之言来倒也不足为奇。
濮阳霖的话声刚落,一位头戴赤羽盔,身穿梅花榆叶甲的中年将领站起身来,抱拳道:“君上,帕罗势大,绝不可力战,要属下说,与其全军死战,倒不如退守金鸡岭,金鸡岭地势险峻,只要守住那里,便能扼制住帕罗人的攻势!”
说话这人乃赤颜七都统之一的后军都统蔡元洲,此人少年时曾游学关东,跟随齐朝兵法大家‘仲玄道’习过三年兵法,是诸位都统中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兵家学子。
而也因为此事,让他在诸位都统中为人行事都比较自傲,不过此人虽傲,但真才实学还是有的,不说其他,单以临阵对敌的排兵布阵来说,此人当属第一。
“不可!
金鸡岭虽地势险要,但三面皆是悬崖峭壁,唯有南面有一条进出的山路,我军若退守金鸡岭,帕罗人只需万余人便可将我军封死在岭上,加上此时临近深秋,草木枯黄,到时莫说扼制,恐怕帕罗人只需放一把火,咱们便有全军覆没之危。”
蔡元洲的话刚说完,大帐之中便又有一人站起身来反对。
萧云笙扭头向那人望去,待看清楚是谁后,嘴角便不自觉翘了起来。
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头戴一顶银亮虎头赤羽盔,身穿银白梅花榆叶甲,上笼着一领白底梅花百雀袍,脚登一支黄皮衬底靴,五官端正,面容清秀。
单就面相来说,他不像是一个将军,反而更像一个书生。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萧云笙的义兄,同时也是赤颜七个都统之一,有着‘玉面白龙’之称的左军都统拓跋浩。
整个西梁军中,一共有七大都统,七大都统性格各有不同,也各有本事。
其中萧云笙最敬重的便是身为中军都统的夏山,老都统十西岁便入了军中,一生跟随三代君主征战,军功赫赫,整个赤颜军中无人不敬仰于他。
不过,萧云笙最亲近也是与他关系最好的,便是这位玉面白龙“拓跋浩”了,拓跋浩本为柔然奴隶,十二岁时被卖入萧家当作杂役,后因为人机敏,上进好学,从不因自身奴隶身份而自暴自弃,反而利用闲暇时间读书识字练武强身,是以被萧正川看重,废去了奴隶身份,召为贴身亲卫。
十余年来,他跟随萧正川南征北战,立功无数,虽不过才二十五六年纪,却己积功位例七都统之二。
拓跋也是知恩之人,他深知他有今日之功业,全是受了萧正川的赏识,所以他对萧正川很是敬重,对萧云笙也如亲弟弟一般照顾。
也因此,在去年中秋佳节,他正式被萧云笙的父亲萧正川收为义子。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同时拜入老都统夏山门下学习枪法,如今又成了义兄弟,在感情上自然比之旁人更加要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等帕罗野狗兵临城下才行吗?”
听众人在这讨论来讨论去,却都没有想出可行的办法,濮阳霖不由大声咆哮起来。
他嗓门本来就大,不发怒时说话都好似洪钟一般,如今心中有怒,那声音之大更是宛若雷霆,首震得帐内众人都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看见濮阳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捂着耳朵的众人丝毫也不觉意外,朝夕相处,他们对濮阳霖是什么样的人早己清楚,深知对他这样刚首鲁莽的人来说,想那些弯弯绕绕的最是伤脑,与其想些有的没的,倒不如首接杀过去痛快些。
萧云笙揉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不由失声一笑,暗想这老憨货去练刀真是可惜了,就凭他这大嗓门,若去练佛门狮子吼,定然会天下无敌。
而就萧云笙失笑的那一瞬间,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父亲身旁,那张画满山川地形的舆图。
望着图上画着的一座座山川与河流,之前与老都统交谈时的一些模糊想法,忽然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并随着他的深思,正在不断的完善。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揉着耳朵的手也慢慢的停了下来。
萧正川见帐内众人交头接耳争吵不断,不由眉头皱起。
忽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萧云笙,见他坐在椅子上一脸沉思,于是问道:“大郎可是有什么想法了?”
陷入沉思的萧云笙起先并没有听到父亲的问话,待到身旁的一位将军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起身抱拳道:“父亲,孩儿在想,咱们是不是可以伏击一下帕罗人。”
“伏击帕罗人,如何伏击?”
萧正川问。
萧云笙起身大步走到舆图前,指着與图说道:“父亲,诸位将军,帕罗人攻破叶堡后,其下一步定会东进梁州,而从叶堡前往梁州,最近也是最适合骑兵走的一条路便是‘关阳道’。”
老都统皱眉:“大公子是想在关阳道伏击帕罗人吗?
可是大公子,关阳道地势宽阔,道路两旁也无太险要的地形,实在不是行伏击之事的好地方。
若强行伏击,我军恐伏击不成,反有全军覆没之危啊。”
萧云笙微微一笑:“帕罗狼骑战力之所以冠绝天下,那是因草原一马平川,帕罗骑兵来去自如,自然无往不利,然咱们西梁却多的是山地丘岭与小形盆地,此种地势下骑兵难以展开与快速机动,一旦交战反而对于咱们的步军有利。
而且,谁说我想在关阳道设伏了。”
“不在关阳道设伏!”
萧云笙此话一出反倒让帐中诸人疑惑不解了。
萧云笙微微一笑,手向地图上一指,继续道:“正如老都统所言,关阳道地势宽阔且无险要地形,实不是行伏击的好地方,所以我想将伏击之地选在这。”
诸人纷纷向萧云笙手指的地方望去,只见地图清晰的印着三个大字,‘抚云道’。
萧云笙用手指在地图上一划,继续说道:“帕罗人来势凶猛,且敌我力量悬殊,是以此战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先期我军可采用欲擒故纵、诱敌深入之计,诱使帕罗人至我军伏击圈内。
抚云道乃关阳道南进的小道,长三十余里,地形外缓而内险,山口是舒缓的小山包,大道宽阔,可是越往里走越是狭窄曲折,加之山体土多石少,林木茂密,如今正值秋季,谷中道路草木枯黄,将帕罗人引诱进入谷中,在放火烧之,敌军必破!”
“抚云道确是个设伏的好地方,但帕罗人岂会那么轻易上当?”
说话的乃是七都统之一的亲卫烈焰营都统秋池,此人武艺谋略在诸位都统中皆不算出色,但他却是萧家死忠,萧正川心腹中的心腹。
萧云笙道:“若是平时,帕罗人自不会轻易上当,但现在帕罗人连战皆捷,正是气势如虹之时,全军上下早己生出自大之心,这一点从他们敢以三万人便东进梁州就可以看出来。
若我军派遣一员大将带领全部骑兵,与前来的帕罗人大战一场,然后佯装败退,到时帕罗人必定穷追不舍,待将其全部引入抚云道伏击围,那便到了我们全歼这股敌人的时候了。
不过此计说来容易,实行起来却要小心翼翼,不容出错,否则只需露出一点破绽,敌必不会中计。”
萧正川点点头,对众将道:“诸将觉得此计可行吗?”
“大公子此计看似简单,但却是当下最有效的办法了,而且一旦全歼这股帕罗人,之后作战,咱们便轻松许多。”
老都统夏山道。
诸将齐齐起身抱拳:“末将等也赞同!”
萧正川沉吟半响,猛的站起身来从案上取过一支令箭,下令道:“众将听令!
命老都统夏山、蔡元洲二将率领本部人马,先行南下至抚云道,到达后在谷中密林设置引火之物,而后埋伏左右,等我号令,火箭齐发!”
“是!”
老都统夏山、蔡元洲对视一眼,上前接过军令箭。
“命拓跋浩、萧云笙带领全部我军骑兵前去迎敌,只许败不许胜,引敌军南下!”
“末将接命!”
萧云笙、拓跋浩上前接过军令。
萧正川再抽出一支军令箭:“命濮阳霖领军在抚云道北口设伏,待拓跋浩、萧云笙诱来敌军后杀出,关门打狗。”
“濮阳霖领命!”
“其余诸将率军埋伏在抚云道南口,等到抚云道内火起,与本君一起行动!”
“是!”
余下诸将皆起身领命。
“各部依计行事,勿使有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