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春深铜漏滴到卯时三刻,檐角铁马突然叮咚乱响。我猛地从绣榻惊坐而起,
锦被滑落时带翻枕边鎏金香球,龙脑香混着冷汗浸透中衣。雕花窗外飘进几瓣残梨,
正落在妆台菱花镜上。镜中少女云鬓微乱,
眉间一点朱砂痣红得灼眼——这具身体还未被鸠毒侵蚀,没有溃烂见骨的十指,
更不曾烙上私通侍卫的黥印。"大小姐魇着了?"门外传来翡翠的叩门声。
这个声音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前世就是她捧着那盏掺了蒙汗药的杏仁酪,
笑着看我被拖进柴房。我攥紧被冷汗浸透的衾被,
指甲陷进掌心:"去小佛堂取《金刚经》来,我要抄经静心。"待脚步声远去,
赤足踩上冰凉的青砖。妆奁第三层暗格的金丝楠木盒里,静静躺着那支御赐的羊脂玉簪。
簪头雕着并蒂莲,花心两点鸽血红宝石,在晨光中泛着血泪般的光泽。前世及笄礼上,
正是这支簪子刺进我的咽喉。沈月薇握着染血的簪子哭得梨花带雨,
说长姐与侍卫私通败露竟要杀她灭口。父亲当场呕血昏厥,
母亲颤抖的手指着我骂"家门不幸"。"阿姐怎么脸色这样白?"珠帘哗啦作响,
沈月薇捧着红木食盒翩然而至。藕荷色裙裾扫过门槛,腰间禁步纹丝不动,
这是她苦练三年的大家风范。我注视着她鬓边新戴的累丝金凤钗。上月初八,
西郊庄子送来二十头羔羊,
账上却记着五十头——多出的银钱此刻正化作她发间金凤口中衔着的东珠。
"昨儿梦见妹妹了。"我拈起玉簪在她鬓边比划,冰凉的簪身擦过她耳垂,
"梦见妹妹穿着嫁衣,在祠堂给列祖列宗磕头呢。"沈月薇瞳孔骤缩,
食盒里的冰糖燕窝微微晃动。我知道她最怕祠堂,七岁那年她生母周姨娘偷盗主母嫁妆,
就是在祠堂被活活杖毙。"大小姐,经书取来了。"翡翠捧着经卷进来时,
我正"失手"打翻燕窝。沈月薇新裁的月华锦裙摆霎时染上褐渍,她猛地后退撞翻多宝阁,
那尊前朝青瓷观音"砰"地碎在脚边。我弯腰拾起一片碎瓷,
锋利的裂口在指尖压出血珠:"听闻父亲今日要请云游的慧觉大师开光法器?
"看着沈月薇瞬间惨白的脸,我将染血的瓷片轻轻放在她颤抖的掌心:"妹妹说,
这算不算冲撞了佛缘?"前院突然传来喧哗,管家急促的脚步声混着环佩叮当由远及近。
我对着菱花镜将玉簪缓缓插入发髻,镜中映出匆匆赶来的嫡母林氏——她鬓发散乱的模样,
与前世看着我咽气时一般无二。"大小姐,太子殿下突然到访,
说是要观礼侯府及笄......"我抚过袖中昨夜从佛堂暗格取出的密账,
泛黄的纸页上"戊寅年三月初七"的字迹还沾着周姨娘的血。窗外的梨树突然簌簌摇落残雪,
有一瓣恰落在经卷的"因果"二字上。
第二章 暗香劫暮春细雨将长公主府的青砖沁成鸦青色,苏婉清垂首跟在苏明月身后,
看嫡姐绯红裙裾扫过水洼,溅起的泥点落在自己半旧的绣鞋上。
掌心的紫茉莉花粉被汗浸得发潮,她数着穿过第三道月洞门时,正听见远处传来玉磬清音。
"见过世子。"苏明月突然顿住脚步,禁步金铃撞出急促的响。婉清抬眼时,
正见靖安侯世子陆昭执伞立在荼蘼架下,玄色锦袍领口露出的雪白中衣上,
绣着暗银的缠枝莲。陆昭的折扇堪堪挑起苏明月腰间香囊:"苏大小姐的鹅梨帐中香,
倒比去年宫宴上的更清冽些。"他的目光却越过苏明月肩头,
落在婉清腕间露出的一截疤痕上。婉清将手往袖中缩了半寸,袖袋里的香丸突然滚落在地。
混着雨水的青砖腾起袅袅轻烟,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混杂着艾草与沉香的雾气,
竟与三年前东宫那场大火中,母亲拼死护住的香囊气息一模一样。"二小姐好手艺。
"陆昭的乌木扇骨抵住婉清下颌,迫使她抬头。他看清少女眼中不及收敛的锋芒,
像极了那夜在漠北见过的流星,划破浓黑天际时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苏明月绞着帕子***来:"世子莫被这丫头唬弄,
她连《香谱》都没摸过......"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惊呼。众人转头望去,
长公主的翟车正停在九曲桥头,车帘被狂风吹起,露出半张苍白如纸的脸。
婉清趁乱将最后一颗香丸碾碎在掌心。当艾草混着沉水香漫过桥头时,长公主忽然掀帘而出,
金丝护甲死死扣住婉清手腕:"这香......是谁教你的?"雨丝突然绵密起来,
婉清望着长公主鬓边摇摇欲坠的九鸾衔珠钗,想起昨夜在嫡母窗外听到的私语。
原来十五年前先皇后暴毙,灵堂上萦绕不散的正是此香。而此刻她腕间的旧伤被金甲刮破,
血珠渗进香灰,竟显出诡异的靛蓝色。"臣女愚钝,
不过是照着古方......"婉清话音未落,苏明月突然扑跪在地:"殿下明鉴!
我这妹妹素爱摆弄邪物,上月还偷了母亲佛前的曼陀罗!"陆昭的折扇"唰"地展开,
遮住嘴角冷笑。他看得真切,苏明月袖中滑落的纸包正被雨水浸透,
露出里头的曼陀罗花粉——倒是与父亲书房暗格中,那包来自漠北刺客身上的毒粉一般无二。
长公主的护甲划过婉清结痂的疤痕:"这道伤,是沸水烫的?"她不等回答,
突然转头对女官道:"取本宫的碧玉膏来。
"又瞥向瑟瑟发抖的苏明月:"苏家教女倒是别致。"婉清捧着药膏跪在雨中,
看着苏明月被当众拖去偏殿更衣。她藏在裙褶中的手指轻轻摩挲,
那里缝着半张从嫡兄书房偷来的舆图——绘的正是陆昭兄长战死的落鹰峡。回府的马车上,
苏明月扬手就要掌掴。婉清突然握住她手腕,
指尖银针在穴位轻轻一按:"姐姐可知今日世子腰间那块蟠龙佩?"感觉到苏明月瞬间僵直,
她贴耳低语:"上个月父亲书房失窃的,不就是半块同样的玉佩么?"车外惊雷炸响,
照得婉清眼中寒光凛冽如刀。她望着被暴雨冲刷的街道,
想起今晨在厨房听到的闲话——永宁侯府那位重生归来的大小姐,今日在赏花宴上,
用一本密账掀翻了半个户部。第三章 烬夜啼更漏滴到子时,
永宁侯府祠堂的青铜兽首突然渗出暗红血泪。我跪在蒲团上抄写《往生咒》,
狼毫笔尖却悬在"怨憎会"三个字上久久未落。窗棂外飘来烧纸的焦糊味,
混着沈月薇断断续续的抽泣——她被罚在此跪满三日,祭奠那尊碎了的青瓷观音。"大小姐,
贵妃娘娘赐的冰裂纹梅瓶到了。"翡翠捧着锦盒的手在发抖,自那日太子震怒后,
她再不敢直视我发间的玉簪。我抚过瓶身蜿蜒的裂纹,月光下釉面泛着诡异的幽蓝。
前世楚明棠就是用这样的瓶子装着鸩酒,笑看我被剜去双目。
此刻瓶中插着的新折梨枝渗出汁液,在案几上蜿蜒成"戊寅"二字。"更衣,
我要去探望妹妹。"夜色浓得化不开,我特意换上那件茜素红遍地金襦裙。路过西厢房时,
听见嫡母林氏正与心腹嬷嬷低语:"......周姨娘留下的东西,
务必在慧觉大师开光前找到......"祠堂门轴吱呀作响的瞬间,沈月薇突然暴起扑来。
我早有准备地侧身,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擦过梅瓶,瓶身突然迸裂,
碎片扎进她掌心时溅起血珠,正落在供桌的密账残页上。"姐姐你看!
"沈月薇突然癫狂大笑,染血的手指抹过账册,
"这些数字在动呢......"我凝神细看,浸血的墨迹竟缓缓游弋成山脉走势,
周姨娘娟秀的小楷化作溪流,在"纹银五千两"处汇成个朱砂标记。门外突然传来环佩清响,
太子玄色蟒袍的下摆掠过门槛。我迅速撕下那页密账塞进袖袋,转身时"不慎"碰翻长明灯。
火舌舔上沈月薇的衣袖,她尖叫着扑向太子,却被侍卫一记手刀劈晕在地。"殿下恕罪。
"我伏地时露出后颈旧疤,那是前世为救太子留下的箭伤。
果然听见头顶传来玉扳指磕碰的轻响,太子冰凉的手指抚过疤痕:"沈姑娘这道伤,
倒让孤想起故人。"三更梆子敲响时,我站在祠堂飞檐下看西南角的火光。
方才那页密账在袖中发烫,血绘的地图标着落鹰峡——正是陆昭兄长殒命之地。
而此刻苏府方向腾起的浓烟中,隐约传来女子清越的冷笑。苏婉清将火折子扔进柴堆时,
腕间碧玉膏的清凉还未散去。火舌窜上嫡兄私藏的春宫图册,
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舔成灰烬。她特意选了西风起的时辰,
好让火星飘进嫡母供奉菩萨的佛堂。"走水啦!"当众人涌向西院,婉清闪身潜入书房。
多宝阁第三格的青瓷虎子应声而开,露出暗格里半块蟠龙佩。玉佩断裂处沾着黑褐血渍,
与她袖中舆图上落鹰峡的标记严丝合缝。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婉清吹熄烛火贴墙而立。
陆昭带着夜露的气息翻窗而入,折扇堪堪停在她喉间:"二小姐好兴致,纵火窃玉两不误。
""不及世子雅趣。"婉清将玉佩按在舆图缺口,"夜探闺阁的癖好,倒是与令兄如出一辙。
"她满意地看着陆昭瞳孔骤缩,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那日漠北黄沙中,
正是这位世子亲手将长兄的断剑***流沙。陆昭的扇骨突然挑起她腰间香囊:"苏姑娘可知,
你调的安魂香能要人命?"他指尖弹出一撮香灰,落在案上残留的茶渍里,
瞬间腾起靛蓝烟雾,"就像三年前东宫那场大火,先太子妃临死前点的,也是这般颜色的香。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婉清望着窗外渐息的火光轻笑:"世子爷漏说了一味——当年香灰里还掺着曼陀罗花粉。
"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蜿蜒的烧伤,"就像您此刻袖袋里的东西。
"陆昭猛地擒住她手腕,却在触到那些陈年伤疤时陡然松劲。月光穿过窗棂,
照见婉清眼中跳动的火苗:"不如我们做笔交易?用你手中半张藏宝图,
换我知晓令兄真正的死因。"梆子敲过四更时,婉清摸到陆昭递来的羊皮卷边缘。
那上面用处女血绘制的山脉,正与她袖中密账残页上的血图拼合成型。
而此刻凤仪宫的更漏滴答作响,皇后将染了蔻丹的指尖按在密报上:"告诉楚明棠,
该收网了。"第四章 烬夜啼下永宁侯府的更漏声浸在雨里,
铜壶滴出的水珠坠入青玉承露盘,每一响都似敲在沈玉簪的骨缝间。
她望着妆奁暗格里那枚染血的密账残页,烛火将"戊寅年三月初七"的墨迹映得忽明忽暗,
恍若周姨娘临终前在雪地上划出的血痕。"大小姐,西厢房的灯亮了。
"翡翠捧着鎏金烛剪的手在抖,
烛芯爆开的火星溅上她袖口新绣的缠枝莲——那花样与陆昭中衣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沈玉簪将玉簪缓缓插入云鬓,簪头鸽血红宝石正对着铜镜中嫡母林氏匆匆而来的身影。
镜面忽地蒙上一层水雾,映出林氏鬓边那支九转累丝鸾凤钗,
钗尾坠着的东珠泛着死鱼眼般的灰白。"簪儿,
明日慧觉大师开光......"林氏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沈玉簪指尖拂过案几上那尊冰裂纹梅瓶,瓶身突然渗出暗红液体,
沿着"戊寅"二字蜿蜒成血溪。林氏踉跄后退撞翻博古架,前朝青瓷观音的碎片扎进掌心。
沈玉簪俯身拾起一片染血的瓷,看着釉面下渐渐显形的凤凰纹——这哪里是什么观音像,
分明是前朝长公主的祭器。"母亲可还记得七年前的腊月初八?
"沈玉簪将瓷片按在林氏颤抖的腕间,"您给周姨娘灌下哑药时,
用的就是这尊'观音'的底座吧?"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
沈玉簪看见林氏瞳孔中映出自己染血的裙裾。前世她被剜目时,
楚明棠的护甲也曾这般划过她溃烂的眼眶,笑着说:"永宁侯府的姑娘,
合该用永宁侯府的物件上路。"前院突然传来骚动,管家嘶哑的喊叫混着兵甲相击的铮鸣。
沈玉簪推开窗牖,见太子亲卫的玄铁重甲在雨中泛着寒光,
而苏府方向的夜空正被火光舔成胭脂色。苏婉清贴着陆昭的胸膛,
鼻尖萦绕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方才从书房暗格取出的半块蟠龙佩正在她掌心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