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的夜，向来带着几分江风拂过的湿冷，尤其是在九十年代前期，城市的霓虹尚未完全驱散角落里的阴霾，沿江大道二马路一带，昏黄的路灯在雾气中摇曳，投下影影绰绰的光斑，似要将深藏的秘密一一揭露。
王师傅是个开夜班的士的老司机，在这一带跑车多年，见过形形***的人，听过真真假假的事，胆子也算大得很。
可那一晚的经历，却如同一道深深的沟壑，横亘在他的记忆深处，每每回想，脊背仍会泛起阵阵凉意。
那是个深秋的雨夜，雨丝细密如针，敲打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层雨幕隔绝。
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也是脚步匆匆，赶着回家躲避这湿寒。
王师傅刚在码头送完一位乘客，正准备收车回家，想着家中温热的被窝和老婆准备的宵夜，脚下油门便松了几分。
就在这时，路边一个黑影突然招手，王师傅下意识地踩下刹车，定睛一看，是个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下巴。
“师傅，去殡仪馆。”
男人声音低沉沙哑，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王师傅心里“咯噔”一下，这大半夜的，又是下雨天，去殡仪馆？
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点了点头，说道：“行，上车吧。”
男人拉开车门，一股湿冷的风裹挟着他一同钻进后座，王师傅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只看到男人模糊的轮廓，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车子缓缓启动，雨刮器在车窗上有节奏地摆动，发出单调的声响，车内一时间只有这声音和窗外的雨声交织。
一路上，男人沉默不语，王师傅试图找些话题打破僵局：“这么晚了，去殡仪馆干嘛呢？”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实在有些不合时宜。
男人顿了顿，良久才开口：“送个朋友最后一程。”
语气依旧冰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王师傅没再追问，只觉得车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窗外的景色在雨中飞速后退，黑暗中偶尔闪过几盏孤灯，像是荒原上的磷火，诡秘异常。
不多时，殡仪馆那阴森的大门出现在眼前，王师傅将车停稳，回头说道：“到了，三十五块。”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钞票递过来：“不用找了。”
说完，便推开车门，快步走进殡仪馆，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王师傅借着车内的灯光看了一眼手中的钱，是张五十元的大钞，心里还暗自庆幸今晚运气不错，多挣了些。
他将钱塞进口袋，准备等客人出来再返程，毕竟这荒郊野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双手在敲打。
王师傅有些不耐烦了，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人怎么进去这么久还不出来？”
又过了片刻，殡仪馆里依旧毫无动静，王师傅终于坐不住了，他决定下车去看看。
他撑起伞，小心翼翼地朝着殡仪馆大门走去，每一步都溅起一片水花。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潮湿的气息，让人作呕。
大厅里昏暗无光，只有几盏应急灯在角落里发出微弱的光芒，映出一排排冰冷的冰柜。
王师傅喊了几声：“有人吗？”
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心里涌起一股恐惧，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来时的路不知何时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
王师傅心跳加速，手忙脚乱地摸索着手机，想要打电话求救，可手机却在这时没了信号。
“该死！”
他咒骂一声，只能凭着感觉向前走，希望能找到出口。
就在他慌乱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他猛地转过头，却只看到冰柜上倒映出自己惊恐的面容。
“谁？
出来！”
王师傅大喊，声音带着颤抖。
突然，一阵阴森的笑声在耳边响起，那笑声仿佛来自西面八方，又仿佛就在耳边，王师傅惊恐地西处张望，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你收了我的钱，怎么能走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师傅缓缓转过头，只见那个坐他车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帽子依旧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露出一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王师傅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问道。
男人没有回答，一步步向他逼近，王师傅下意识地往后退，却撞到了一个冰柜，冰冷的触感从后背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我在下面寂寞得很，你陪陪我吧。”
男人伸出手，那手苍白如纸，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的光。
王师傅惊恐万分，慌乱中摸到了冰柜上的一个把手，他来不及多想，用力一拉，冰柜应声而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将男人逼退了几步。
王师傅趁机冲过去，在黑暗中拼命奔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他不顾一切地朝着亮光冲去，终于冲出了殡仪馆。
回到车上，王师傅发动车子，油门一脚踩到底，车子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
首到回到市区，看到街头的灯火和行人，他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回到家后，王师傅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憔悴不堪。
病好后，他换了份工作，再也不敢开夜班的士。
有一次，他和朋友在南苑小区附近的小卖部买烟，结账时，他下意识地掏出那张五十元钞票，老板接过一看，脸色骤变：“老王，你这钱哪来的？”
王师傅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这是张假钱，你看这水印，还有这纸质，明显不对。”
老板指着钞票说道。
王师傅接过钱，仔细一看，顿时如坠冰窟。
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看到了殡仪馆门口那个神秘男人冰冷的身影，还有那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