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点乱，抱歉。”阮零看着“案发现场”，有点不是滋味，“没事。要换鞋吗?”祁归站在门口，视线一直在阮零身上。
“这，给你。”阮零把自己另外一双拖鞋放在地上，“谢谢。”祁归礼貌地道了声谢，穿着鞋进了门。
“等一下，我去削点水果。”阮零打开冰箱，拿出所剩不多的苹果和梨子，祁归也从包里拿出换洗衣物：“同学，借下厕所。”“嗯。”之所以不指路，是因为阮零家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明眼人都能找到厕所。
厕所和厨房离得近，共用一个热水器。阮零听着里面“哗啦”的水声，手上熟练地搓洗水果，清洗盘子，在菜板上开始切。但是切着切着，思绪就飞了。
祁归为什么要帮我。祁…好熟悉的姓。他是不是有什么意图，但是我家也没什么可骗的…为什么…
他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付出而不计回报，认为祁归也是一样的，肯定是想向他索取什么。
厕所里的水声停止了，接着是开门声。
为什么呢…
痛感把他强行拽了回来。他一看：好样的，切到手了。
一道血红的口子显现在他左手手背，他用纸盖在伤口上，单手端着盘子走出去。
“吃吧。”阮零不是很会招呼人，祁归倒也不介意，只是他注意到渗血的纸：“你划到手了?”“一点点，小伤。”阮零打开电视下面的抽屉，拿出家用药箱，却发现里面好像没有绷带和创可贴了：“你坐会，我下去买创可贴。”
等阮零回来的时候，祁归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的是之前没拼完的唯一一个朋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积木。
“…你…”阮零把药放在桌子上，坐到祁归旁边，把积木拿起来，又看了看祁归，祁归有点不好意思：“看见它被摔坏了点，就顺手拼好了。”
阮零低头不说话，手抚着积木，良久，抬头：“祁归。”“嗯?怎么了?”祁归也转头看向他，阮零偏头看见桌子上一口未动的水果。
“谢谢。”
“小…小事，你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祁归看了看他手背上的伤，拿过放在茶几上的碘伏和创可贴，眼神看着阮零。
“不…谢谢。”阮零刚想拒绝，抬眼对上祁归担忧的眼神，拒绝的话顿时被咽回了肚子里。
祁归轻轻地托起阮零受伤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把纸拿开，站起身：“去把伤口洗洗。”“嗯。”
厕所。
祁归打开水龙头，水流没开很大，伸手试着水温，等水从冷变温，他才轻言：“好啦，把手冲一下。”
祁归很耐心地用纸把阮零手上的水吸干，把碘伏涂上去后贴上创口贴：“不能碰水的，创口贴要及时换。”“嗯。谢谢。”
客厅里，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气氛有点尴尬。祁归抬眼看时间：下午五点十六。
他站起身：“我去把晚饭做了吧。”阮零一听慌了，因为在之前，阮青山一旦看见他回来前饭没做好就会大吵大闹，于是他下意识拉住祁归：“等等，我去吧。”祁归转身：“你的手不能碰水，不是说过了吗?没关系，不麻烦的。”
“啊…对不起……”阮零松开手，他以为祁归是在责备他，赶紧道歉，祁归看着他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阿姨和你有没有什么忌口?”“我…我不吃辣，然后…我妈妈爱吃咸的。”阮零怯生生地看着他，祁归顺手拿过搭在椅子上的围裙：“好，等等。”
厨房里传来切菜烧油的声音，阮零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才像客人。祁归很阳光，有礼貌，为人也很好，不斤斤计较。
自己真的可以和他成为朋友吗?
阮零看着拼好的积木，垂下眼。
那是一段很恐怖的经历。他的父亲和母亲大吵一架，准确的来说是阮青山对赵梅的单方面家暴。当时阮青山顺手拿起这个他唯一的朋友送给他的礼物就砸向赵梅，是阮零冲上去挡下，赵梅才得以活了下来。从那之后，阮零的肩膀和手臂就常常使不上劲，阮青山也不带他去检查，就一直拖到现在。
“阮零，好了——”祁归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看见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阮零?”“来…了。”阮零站起身走过去。
祁归做的菜很好吃，而且一点辣都没有，很清淡，阮零想着不行，太尴尬了，于是尝试找话题：“同学，你是哪年的?…”刚问完，他就想扇自己两巴掌，把头埋得很低。
祁归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好可爱：“我啊，我是08年4月的，你呢?”“我是同年8月的……”阮零声音越来越小，祁归莫名发笑，把心里想法说了出来：“你好可爱。我有那么吓人吗?”“没有！…没有。”阮零被吓得抬头，看见祁归笑着看他。
“小朋友，快吃吧，一会阿姨该等急了。”祁归看出来他的拘谨，自觉地结束了聊天。阮零以为是自己嘴笨，有点愧疚地低下头，继续吃饭。
医院。
“阿姨，”祁归一只手提着饭盒，一只手推开了病房门，脸上带着笑，“我们来了，您久等了。”阮零手上提着削好的水果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赵梅也笑眯眯的：“来啦，你们吃了吗?”“吃了，阿姨。”祁归把饭盒放在床头柜，先护士一步打开床上桌：“我来吧，您去忙其他的。”
“妈，”阮零声音很小，把水果放在饭盒旁边，“一会吃完饭吃点水果。”“诶，好。”赵梅拉住阮零的手：“这位同学…叫什么来着?”“妈，他叫祁归。”“祁归同学很阳光，妈希望你能和他做朋友，小零，但是你不想也没问题的，”赵梅笑着，“妈希望你能在新学校开开心心的。”
“阿姨，阮零同学说您爱吃咸的，我就看着多放了点盐，您看合适吗?”祁归说着打开饭盒，阮零把筷子递给赵梅。赵梅听闻，有点惊喜：“呀，这是你做的呀，小同学。”“嗯，”祁归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弯弯的，“阮零手受伤了，不方便。”
“小同学呀，”赵梅没急着吃，“你…喜欢交朋友吗?”“啊?…喜欢呀，阿姨，怎么了?”祁归愣了一瞬间，看见赵梅的眼神，瞬间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随即说：“阿姨，放心吧，我不排斥阮零同学。”“真的吗?”赵梅眼眶有点红了，阮零拍了她一下：“妈。”
“我们家小零在学校容易受欺负，你能…保护他吗?”赵梅试探性开口，祁归想当然地答应：“会的，阿姨。”“那就好，那就好……”赵梅说话有点哽咽了。
回家的路上。
“你……”阮零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看向祁归，祁归听见他说话，也停下，转过了身：“怎么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阮零低头，手揉搓着衣角，他感到有人靠近了自己：“同学，不麻烦，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多么陌生的字眼。“对，朋友，”阮零抬头，祁归正眼里含笑地看着他，“抱一个吧，当盖章了。”
阮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抱了上去，祁归也回抱住他，动作轻轻的。阮零感觉自己脸上黏黏糊糊的。
“怎么哭了?”祁归伸手擦去阮零脸上的泪，阮零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祁归差点摔倒，他赶紧道歉：“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
祁归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
小朋友是个脆弱的瓷娃娃，受到一点力就会碎掉，他想把他捧在手心，但小朋友会自己跑。大概小朋友自己觉得自己很难养吧。
“小朋友，”祁归走近，微微弯腰，对他伸出一只手，“要牵吗?”
他想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来保护，给他一切自己以前享受过的东西：拥抱，呵护，在意，偏爱。
阮零顿了顿，把手放上去，祁归牵住他，往前走。
家里。
水从头浇到脚，阮零心绪很复杂，为什么，一个陌生人和自己才相处一天，自己会对他有复杂的情感：想依靠又想疏离，一种自己找寻很久的感觉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他扭了扭水龙头，热气渐渐散去，水变得很凉，让他清醒了些。
穿好衣服，头发还有些水珠。他听见有人在阳台讲话。
“爸，我没在学校…嗯嗯，不用担心我…不用，我有钱…好，挂了，对了，告诉妈，我这个周要回家，有点东西忘拿了。好，再见。”
感觉祁归的家庭好幸福。阮零心想。
他张了张嘴巴，想叫“同学”，但气息出口，就变成了一声：“祁归。”“嗯?”祁归闻言转过来，走到客厅。
“我洗完了，你去吧。”阮零插上吹风机，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有多的衣服吗?可以穿我的…你不介意的话。”
祁归带了两套衣服，他从包里拿出一件衣服：“有，不过还是谢谢你。”“啊……嗯。”阮零点点头，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厕所里没有雾气腾腾，反倒有些凉。祁归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罕见的黯淡了几分。
“阮零，该换创口贴了。”祁归从厕所出来，他没有洗头，毕竟他和阮零还不是很熟，虽然一口一个“小朋友”叫的似乎很亲密。
“还有，你洗的冷水澡?”祁归一边拿创口贴一边问，阮零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微微点了点头：“……嗯。”“这个天气洗冷水澡不好，小心感冒。把手伸出来。”
阮零坐在沙发上，祁归蹲下身子，一个膝盖触地，把创口贴轻轻地贴在阮零手上。
阮零打开许久未用的电视机，鼓起勇气说出那句话：“我们是不是还没有正式地自我介绍过。”接着，还不等祁归回话，他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叫阮零，数字零，不爱说话，在之前，我更喜欢一个人。”
祁归看着他的侧脸，等他说完，接上：“我叫祁归，归宿的归，喜欢眼前的所有，有点…自来熟。”说完，他别开头，阮零按着遥控器，有点无意识地说：“你可以叫我小零。”
祁归笑了：“好。小零。”
他看了眼手机：十点过三分。
“我们是不是该睡觉了?小零，我睡哪。”祁归看着身旁沉迷于电视的小朋友，拍了拍他的肩。
睡哪，是个问题。毕竟父母房间有点不太好，而让来客睡客厅…虽然不是不行，但是他觉得这样不尊重人家。
“挤挤吧，”阮零一直盯着电视，“再看会。”祁归真的感觉自己在带孩子，像极了自己家里的弟弟：“好，再看会吧。”
十点半。
虽然赵梅在家里没什么地位，但是阮零房间的大床是她强烈要求阮青山买的，正巧当时阮青山心情好，就同意了。
现在看来，这张床真是选的刚刚好，睡两个人不成问题。
等两个人都睡下，祁归伸手关了灯：“晚安，小零。”
“晚安。”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