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崖底,陆昭蜷缩在潮湿的岩缝中。
他右臂的皮肤正一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涌动的黑雾——这是蚀劫侵蚀的痕迹。
三日前,当他被绑上祭坛时,那些曾夸赞他天赋的长老们,正用朱砂笔在他胸口绘制镇魔符。
“云阙宫血脉是蚀劫的钥匙……必须用他的血重启封印!”
符咒灼烧的剧痛中,陆昭坠下悬崖。
此刻他听着头顶传来的呼啸声,知道追兵己至。
“哗啦!”
一道剑光劈开岩壁,玄衣修士踏剑而立。
那是他的师兄江无涯,曾手把手教他剑诀的人。
“阿昭,交出蚀种本源,我留你全尸。”
陆昭忽然笑了。
他捏碎藏在掌心的骨片——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遗物。
“你们不是要镇压蚀劫吗?”
他染血的指尖点向眉心,“我偏要让它吞了这人间!”
黑雾冲天而起,整座山崖在轰鸣中崩塌。
---陆昭在腥咸的海风中醒来。
他躺在一艘白骨拼成的巨舟上,船帆竟是用人皮缝制。
一个戴青铜面具的白发人正在熬煮陶罐,浓稠绿液里浮沉着眼珠。
“云阙宫的小蚀种,你可知自己吞了什么?”
那人沙哑的声音像是锈刀刮过铁板。
陆昭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被藤蔓缠住。
黑雾在他经脉里翻涌,却温顺得如同家犬。
“蚀劫不是灾祸,是清洗。”
白发人掀开面具,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天轨早己被仙人篡改,他们吸食众生灵气延续寿命,却让凡人承受天柱崩塌的代价。”
陶罐突然炸裂,绿液化作光幕,映出陆昭从未见过的画面:云阙宫地底,巨大的青铜柱刻满符咒,柱中封着无数挣扎的人影——那些都是三百年前“牺牲”的族人。
“你母亲不是祭品,是钥匙的容器。”
白发人指尖点在他心口,“现在,轮到你了。”
---三个月后,天市垣。
这座漂浮在云海中的仙城正举办百年一度的”叩天宴“。
九大宗门的天骄们齐聚登云台,争夺进入”天轨秘境“的资格。
“下一位,散修陆七。”
当裹着斗篷的青年踏上试剑石,围观者发出嗤笑。
他腰间别着把生锈的柴刀,周身毫无灵气波动。
监考的紫霄阁长老皱眉:“凡人不得……”柴刀忽然发出龙吟。
陆昭挥刀的姿势笨拙得像樵夫劈柴,但刀锋过处,试剑石上的千年剑痕竟开始蠕动!
那些历代天骄留下的痕迹汇聚成一道璀璨星河,将整座登云台照得如同白昼。
观礼台上,江无涯捏碎了玉杯——那是云阙宫的”揽星剑意“,本该随陆昭的死永远消失。
“蚀种现世了。”
他对着传讯玉简低语,“启动”猎鸮“计划。”
陆昭踏入光门的瞬间,足底传来冰晶碎裂的脆响。
他踩在一条横亘虚空的冰桥上,桥下是沸腾的岩浆海,而头顶悬浮着成千上万具青铜棺椁。
每具棺盖都刻着星图,锁链缠绕处渗出暗红色血锈。
"天轨非轨,乃众生骸骨铺就。
"白发人临行前的话在耳畔回响。
陆昭握紧柴刀,刀柄处新嵌的蚀种晶石微微发烫。
忽然,左前方第七具棺椁发出嗡鸣,他臂间黑雾不受控地翻涌起来。
"这位道友,可否借剑一观?
"清冷女声自后方传来。
陆昭转身时,瞳孔猛地收缩——少女着月白鲛绡,发间别着半截焦黑桃木簪,正是母亲画像里的式样。
更诡异的是,她腰间玉牌刻着云阙宫嫡传的流云纹。
"在下璇玑阁苏晚,见道友破试剑石的手法甚是玄妙。
"少女笑盈盈递来一枚冰魄,"这桥唤作”问心桥“,持此物可避心魔。
"陆昭未接冰魄,柴刀突然发出厉啸。
刀锋映出少女脖颈处细鳞,那根本不是人类肌肤,而是密密麻麻的咒文在皮下蠕动。
"苏姑娘的簪子很特别。
"他猝然挥刀,黑雾凝成饕餮虚影,"三百年前的旧物,沾着云阙宫血咒的味道吧?
"冰桥应声炸裂陆昭坠向岩浆的刹那,苏晚化作万千咒文散开。
那些字符贴在青铜棺上,竟将三百具棺椁串成囚笼。
热浪灼得蚀种晶石发红,陆昭忽然听见母亲在哭。
"昭儿,到娘这里来......"最中央的棺椁轰然开启,伸出的手臂戴着熟悉的翡翠镯。
陆昭眼眶刺痛,那镯子是七岁生辰时他亲手给母亲戴上的。
黑雾突然暴走,推着他冲向棺椁。
"别看眼睛!
"柴刀自行动作,锈迹剥落处露出星河纹路。
刀柄狠狠撞在陆昭后颈,剧痛让他清醒过来。
哪有什么母亲,棺中分明是具三头六臂的玉雕,每个掌心都嵌着修士金丹。
"竟然能挣脱”溯影咒“。
"苏晚的声音从玉雕腹部传出,"不愧是云阙宫最后的钥匙。
"玉雕六臂齐挥,金丹结成杀阵。
陆昭旋身劈砍,柴刀斩在虚空某处,整座囚笼突然静止——刀锋嵌在两条锁链交错的节点,那里飘着一缕桃木香。
"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陆昭催动蚀种,黑雾顺着锁链腐蚀咒文,"说!
三百年前究竟是谁把云阙宫炼成阵眼?
"玉雕开始龟裂,苏晚尖叫着从裂缝钻出。
她的皮囊如蝉蜕般脱落,露出满是复眼的真容。
正要下杀手,整片秘境突然震颤,所有青铜棺椁调转方向朝某处朝拜。
虚空裂开缝隙,江无涯踏着剑雨降临。
他手中提着盏琉璃灯,灯芯竟是截指骨。
"师弟,玩够了吗?
"他轻弹灯盏,陆昭心脏骤停,"该把师尊的遗骨还回来了。
"指骨灯映出陆昭胸膛,黑雾包裹的心脏处,赫然嵌着半块青铜碎片。
江无涯剑指结印,陆昭周身毛孔渗出金线,每一根都连着虚空中的青铜柱虚影。
"你以为蚀种是灾祸?
"江无涯扯动金线,陆昭听见三百个族人的哀嚎在骨髓里炸响,"云阙宫血脉本就是修补天柱的耗材,而你......"剑光劈开陆昭右臂,血珠悬浮成符。
随着符咒成型,秘境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九根青铜天柱的投影缓缓浮现,每根柱体都嵌着无数挣扎的人形。
"是完美的祭品。
"苏晚突然暴起,复眼中射出红光。
她根本不是璇玑阁弟子,而是天柱孕育的”守棺人“。
红光扫过之处,江无涯的剑雨熔成铁水,陆昭趁机斩断金线。
黑雾裹着他撞向最近的青铜柱。
当蚀种晶石触及柱体,浩瀚记忆汹涌而入——他看到初代天柱崩毁时,仙人将云阙先祖炼成青铜;看到母亲被活剖取骨时,用桃木簪刺入心脏留下诅咒。
"原来这就是天轨......"陆昭咆哮着将柴刀***柱体,星河纹路与青铜咒文交织。
整座秘境开始坍塌,江无涯的琉璃灯浮现裂痕,苏晚的复眼接连爆开。
在意识消散前,陆昭听见白发人的叹息:"现在你明白,为何蚀劫才是生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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