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悬在控制面板上方,全息投影里漂浮着上百个记忆光点。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患者——编号C-2079的中年女人,她的杏仁核区域堆积着大量黑色记忆残渣,像发霉的星云。
"您确定要清除整个婚恋记忆模块?
"林夏第三次确认。
玻璃幕墙外,霓虹灯牌"新纪元记忆诊疗中心"的紫光渗进诊室,将女人的泪痣染成妖异的颜色。
女人攥紧***版记忆手链,镶嵌其上的红宝石其实是丈夫的快乐记忆结晶。
"只要删除遇见他之后的所有记忆,多少钱都可以。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反正...反正那些都是假的。
"林夏默然调出记忆可视化界面。
当淡蓝色的神经突触图谱展开时,她的瞳孔突然收缩——在女人声称"初遇纪念日"的记忆节点上,缠绕着暗红色的异常数据流。
这种编码方式,和上周那三个异常案例如出一辙。
"我需要深度扫描海马体。
"林夏不动声色地启动三级防护程序,诊疗椅的拘束带自动扣住女人手腕。
当记忆读取器的触须刺入女人后颈时,林夏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记忆被暴力篡改特有的神经灼伤气 息。
二十三分钟后,林夏冲出消毒室。
她的白大褂下摆还在滴水,发梢凝结着记忆清洗液的冰晶。
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眼下两片青影像是永远擦不掉的代码错误提示。
地下七层的记忆库冷得呵气成霜。
林夏将刚提取的记忆样本塞进分析仪,看着淡金色液体在试管中沸腾。
这是她偷偷保留的样本——在女人记忆深处,藏着半幅被撕毁的结婚照。
照片里男人的脸被某种力量生生抹去,边缘残留着锯齿状的数据裂痕。
"果然又是X型记忆病毒。
"林夏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翻飞,六块悬浮屏同时亮起。
这种病毒会像白蚁般啃食特定记忆,再植入逼真的虚假情节。
更可怕的是,所有被篡改的记忆都会产生传染性,通过视觉神经的量子纠缠向外扩散。
警报器突然炸响,林夏手一抖打翻了记忆保存罐。
淡紫色的记忆气体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凝结成无数尖叫的人脸。
她踉跄着扶住冷冻柜,看见监控屏幕闪过诡异画面:本该空无一人的17号诊疗室,生命监测仪正在规律跳动。
应急灯把走廊切成明暗相间的牢笼。
林夏握紧电击笔靠近17号诊室时,听见了液体滴落的声音。
浓重的铁锈味从门缝渗出,在她推门的瞬间,天花板的记忆投影仪突然启动。
漫天星斗坠落成雨。
男人仰躺在诊疗椅上,黑色风衣浸满半凝固的血,却像披着银河的碎片。
他的右手按着腹部伤口,左手高举着记忆芯片,银灰色瞳孔映出林夏惊愕的脸:"你迟到了37分钟。
""你怎么进来的?
"林夏按下隐蔽的报警器,发现整层楼的信号都被屏蔽了。
男人的伤口显然是被记忆脉冲枪所伤,这种武器只会出现在军方特别行动队。
"X-739号记忆体需要专业修复。
"男人将芯片弹向林夏,血珠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顺便说,你养在办公室的蓝眼泪多肉该浇水了——从上周三开始,它的气根就出现了脱水性卷曲。
"林夏浑身血液凝固。
那盆多肉是她己故恋人生前所赠,藏在办公室暗格里,连保洁机器人都不知晓。
当记忆读取器连接男人太阳穴的瞬间,整个诊疗室的光线突然扭曲。
林夏看着数据洪流在悬浮屏上炸开,仿佛目睹了一场微观宇宙大爆炸——男人的记忆被切割成上万个棱面,每个碎片都在演绎不同的人生剧本:有时他是实验室里操作记忆切割仪的研究员,有时变成街头售卖盗版记忆晶片的混混,最离奇的片段里,他甚至穿着十九世纪绅士服在伦敦塔桥喂鸽子。
但在所有记忆碎片的间隙,都漂浮着相同的画面:穿校服的少女蹲在栀子花丛里,后颈有一颗朱砂痣。
那是十六岁的林夏,在十年前那场车祸发生前的模样。
"你究竟是谁?
"林夏的声音发颤,手术刀抵住男人咽喉。
消毒液混着他的血,在白色地砖上蜿蜒成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文明的记忆密码。
男人忽然握住她持刀的手,掌心温度灼人:"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
"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烙印的电子编码——和记忆样本中消失的丈夫一模一样。
整栋大楼突然剧烈震动,走廊传来军用机械组特有的金属摩擦声。
男人猛地将林夏拽进怀里,她听见他的心跳声穿透染血的衬衫,与记忆库的警报轰鸣共振成诡异的节拍。
"记住,"他的唇擦过她耳垂,注入皮下芯片的触感像被蝴蝶亲吻,"下次见面时,别相信任何人的记忆——包括你自己。
"当特勤部队破门而入时,诊疗室只剩翻倒的座椅和正在蒸发的记忆液。
通风管道里,林夏握紧那枚沾血的芯片,锁骨下方新植入的微型存储器开始发烫。
男人的体温与气息还缠绕在颈间,而她分明看见,在他最后的记忆碎片里,自己正穿着染血的婚纱,在熊熊燃烧的记忆焚化炉前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