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时,萧玉宁的绣鞋己经踩过七重月亮门。
白日里洒扫的婆子们早熄了灯,她贴着游廊暗影疾行,袖中紫铜钥匙硌得腕骨生疼。
两个时辰前,她在暗室石缝找到这把钥匙——齿痕竟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残缺印痕完全吻合。
西跨院忽有琵琶声破空而起。
萧玉宁脚步一顿。
月光将抱厦飞檐割成碎片,她看见月洞门下立着个素衣女子,怀抱的曲颈琵琶在夜色中泛着幽蓝冷光。
十指翻飞间,《破阵乐》里混着段奇诡的变调,正是西北军中传递密信的《折柳令》。
"侧妃好雅兴。
"萧玉宁按住袖中短刀。
林霜的指甲划过银弦,迸出一串杀伐之音:"王妃夜访药庐,是要治心悸之症?
"她抬起眼,左眼角泪痣在月光下像粒凝固的血,"还是...找当年给萧世子验尸的仵作?
"萧玉宁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三日前她暗中调查兄长生前踪迹,这深闺妇人如何知晓?
正要开口,忽见林霜广袖翻飞,琵琶腹中寒光乍现。
萧玉宁旋身后仰,三枚银针擦着咽喉钉入廊柱,针尾淬着熟悉的孔雀蓝——正是西北特有的箭毒木汁液。
"你究竟......"话未说完,东边突然火光冲天。
巡夜婆子扯着嗓子喊走水,林霜却轻笑一声,指尖勾着弦轻拨:"王妃可知,当年萧世子心口中箭时,手里攥着半块羊脂玉?
"她突然凑近,檀口呵气如兰,"那玉佩另半块,此刻就挂在太子腰间。
"萧玉宁如遭雷击。
正要追问,林霜突然拽着她滚入假山缝隙。
两支羽箭钉在方才站立处,箭翎染着御林军特有的朱砂色。
"不想死就噤声。
"林霜指尖寒光闪烁,竟是从发间抽出根三寸长的银针,"有人要借这把火,烧干净端王府的腌臜事。
"火舌舔上药庐房梁时,萧玉宁看见了那个被铁链锁住的老妪。
白发覆面的妇人蜷在墙角,腕间溃烂的伤口正渗出黑血。
萧玉宁用钥匙打开镣铐的刹那,老妪浑浊的眼突然迸出精光,枯爪死死扣住她腕间胎记:"朱砂痣!
果然是......"轰隆一声巨响,燃烧的房梁砸落下来。
萧玉宁护着老妪滚向窗边,后肩骤然剧痛——半截焦木刺入皮肉,血腥气混着焦糊味冲进口鼻。
混乱中老妪往她掌心塞了枚硬物,嘶声道:"去太医院找秦院判,给他看......"话音戛然而止。
萧玉宁回头只见林霜手持银针立于火中,针尖正从老妪后颈抽出。
火光照亮她半边面容,那总含着三分笑意的眸子此刻冷如寒潭:"王妃莫怪,这位崔嬷嬷知道太多皇家秘辛,还是死了干净。
"萧玉宁攥紧掌中物件,触感分明是块碎裂的玉珏。
正要开口,忽听外头传来李承弈的怒喝:"都给本王住手!
"漫天火光中,萧玉宁看见李承弈玄色大氅猎猎飞扬,剑锋正抵着个锦袍男子的咽喉。
那人腰间羊脂玉佩晃得她眼眶生疼——蟠龙纹,睚眦眼,与兄长遗物严丝合缝。
"太子殿下深夜造访,倒是好兴致。
"李承弈剑尖挑开太子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三年前秋狝遇刺的伤痕,怎么与萧世子箭伤一模一样?
"萧玉宁突然想起老妪临死前的话。
那枚被她攥得温热的碎玉,此刻正硌在当年李承弈掐出的指痕上,疼得钻心。
火场热浪卷起太子袖摆,她看见他腕间有道月牙形伤疤——与自己锁骨下被兄长误伤的旧痕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