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雨像被揉碎的翡翠渣滓,噼里啪啦砸在铸剑坊斑驳的瓦檐上。
沈青梧的断指铁环在青砖上刮出刺耳的哀鸣,他抬头望见雷云正在山巅拧成青灰色的绳结,仿佛有双无形的手要将整座山峰拧成齑粉。
"喀嚓。
"檐角那块历经七朝战火的残剑突然崩裂,剑脊砸进青砖的刹那,沈青梧听见了金属的呜咽。
这声音让他想起终南山古寺里那口锈蚀的铜钟——每当暴雨倾盆,钟声里总掺着婴啼。
铸剑房的鼓风机裹着铁屑狂舞,沈青梧握着残虹剑踏进去时,恍惚看见十七道影子在炉火里晃动。
父亲佝偻的身影总是坐在熔炉前,手里举着个襁褓,可每次他转身,那团温暖的红布都会变成血淋淋的剑鞘。
"你终于来了。
"沙哑的声音惊得沈青梧肩胛骨发麻。
他猛地转身,熔炉里跃动的火光在父亲脸上烙下明暗交错的伤痕。
十七年前的雨夜突然具象化:父亲将婴儿举过头顶,铸剑炉里喷涌的靛蓝火焰舔舐着襁褓,惨叫声与此刻炉火的爆裂声完美重合。
铁链的摩擦声从脚踝传来。
沈青梧低头看见腕间断指铁环正发出幽绿的光泽,这让他想起林疏月用银线傀儡操控毒雾时,那些丝线在月光下的颜色。
父亲枯槁的手掌突然扣住他的肩膀,掌纹里嵌着暗红色的铁锈。
"青梧来看。
"父亲的手臂像被火烤过的皮革般扭曲,襁褓坠地的瞬间,沈青梧看见婴儿的瞳孔里映着两簇幽蓝的火苗。
熔炉突然发出海妖般的嚎叫,靛蓝色火焰冲天而起时,他闻到了浓烈的松脂与血腥味混合的焦糊气息。
青蚨鸟的虚影在火光中舒展羽翼,那些鸟喙啄食着火焰,溅落的火星在铁砧上化作扭动的虫卵。
沈青梧的断指开始发烫,他看见皮肤下有蚯蚓在游走,每条虫豸的尾部都闪烁着青瓷碎片的荧光。
"熔铁断水。
"这句咒文脱口而出时,沈青梧的剑锋己经刺入沸腾的铁水。
液态金属在接触到剑脊的刹那凝结成冰,飞溅的冰刃割断了三根廊柱。
更诡异的是,那些冰刃落地时竟绽放出青色的烟花,每一朵烟花里都裹着一只青蚨鸟的残影。
父亲突然暴起,枯槁的手掌抓住沈青梧的脖颈。
他后背的烙印在火光下清晰可辨——十七道剑痕交错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就像那些青蚨鸟尸体翅膀展开时的图案。
"当年他们要的活器,终究还是来了。
"父亲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颤音,"你以为沈家血脉传下来的,是什么?
"雷声吞没了最后几个字。
当沈青梧再次抬头时,熔炉里只剩下半截焦黑的剑柄。
他颤抖着捡起它,剑身裂纹中渗出的血珠在青砖上勾画出榫卯纹路,与断指铁环的凹凸完全契合。
屋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混着林疏月银铃般的笑声。
"哥哥,唐九爷的蛊虫开始反噬了。
"林疏月站在石阶上,无面傀儡的关节处缠着新鲜血丝。
她背后的夜幕里,万千青蚨鸟的尸体正被夜风卷向终南山方向,宛如一条流淌着磷火的河。
沈青梧突然明白,父亲临终前高举的襁褓里,握着的根本不是剑谱,而是一把用婴儿骸骨炼制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