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竹棚琐事我的名字叫松烟,松烟墨的松烟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总是有些不耐烦,还有一点淡淡的幽怨,这可不是个好姑娘的名字。
松烟墨,乌漆墨黑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尤其羡慕我的师姐,她叫胭脂,多好听,多么明媚,感觉用水点一下她的脸,就可以晕出三千桃花灼灼。
我呢,能点出什么,除了黑,还是黑。
不过,还有个更惨的,叫石绿。
喏,他正在那儿劈柴呢。
有时候,我实在分不清他是石绿还是石驴。
得了,那个赐予我们名字的人来了。
一、二、三、西完美西步就到了我的面前,天青的袖袍拂过我的头,扯掉我嘴里的芨芨草。
流水的动作,一气儿不停地跨过我走进身后的竹棚子。
一、二、三、西又是西步,坐下松烟,你磨的墨呢?
哎。
不情不愿地起身,进棚。
师傅,今天是画还是字呢?
字师傅,你好好的画画,写什么字啊,多浪费墨啊!
你好好磨墨,说什么话啊,多浪费力气。
得了,我闭嘴。
天青的身影,有一种晴天的味道,丝丝往我鼻腔里窜。
虽然我内心怨怪我那阿爹阿娘,把我丢在这云谷中,被这个画画的捡了回来当徒弟,得了个这么怪的名字,还得天天磨墨、学画、习字,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罢了罢了,这就是师傅他老人家说的,世间命数吧!
其实,写字儿的墨比画画的墨好磨,横竖几分水几寸墨,没什么变化。
画画儿就不一样了,画山一个墨色,画水又是一色,边磨边得用那白玉柄的铜称,从水盂里依画称水,一称一分,讲究着呢,看着那白玉柄的铜称水,我肚子就叫了起来,石绿那家伙近来砍柴没换什么银钱,饭食的份量一日不如一日,师傅他老人家修得是个仙风道骨,才能装神弄鬼地骗人请他画上一幅,便不图什么吃食,可我不同啊!
我一个还在长个儿的大姑娘,吃得少了,看什么都眼泛绿光,要不然就不会一个劲儿地砸吧芨芨草了吧。
想到此处,我便吞了吞口水,开口问道师傅,谷外有人摘了画竹,留了问帖,想是有人请您出谷吧?
说到此处,师傅该搁笔一算,再摇摇头,说:今年画己有三,不可再画,把问贴封了挂回画竹上去。
天青色的身影果不其然,搁笔摇头答话,不出本姑娘妙算!
师傅,您看看我做这个竹勺怎么样?
我忙不迭地从荷包袋里翻出个竹勺,用细竹枝做了柄,细竹节磨成了勺,虽很粗陋,但也丑得可爱。
师傅眼光一定,用手接了过去,细细瞧了瞧:做工不好,太粗糙了,这字儿用的是魏碑吧,倒也丰润,不过瘦竹丰字,字儿好却不衬竹的清隽,用瘦金体倒还妥当些,你这写的,水称、水称。
突然那竹勺就朝我飞了过来。
师傅怒目:你这个小东西,又在打我铜水称的主意!
我摩挲着我一番心血作品:师傅,您不接问帖,又没人找您买画,画卖不出去,字儿也写不出去,自然就短了银钱,山下那位孟夫子说过好几次了,只要您把这铜水称给他,他可管咱一年的开销呢?
到时候胭脂也有银子换条新裙,石绿也不用砍柴,我,我,你什么你?
我也不用饿肚子了!
师傅显然己是气滞,手里的笔在青瓷笔搁上晃了两下,就看着他的背影绕过我和我的竹勺,一句:我不写了,你今天把那幅碑文临二十遍。
轻轻落进我耳朵里,砸得我眼冒金星,再探头一看,《石鼓文》!
大篆!
此刻我如果可以昏死过去,都是佛祖垂怜。
那该死的石绿,刻什么字?
刻什么字?
尽出的是馊主意!
“金细落地,芝草团云,不烦整裁,自有奇。
体稍方扁,统观虫籀,气体相近,石鼓既为中国第一古物,亦当为书家第一法则也”。
书家第一法则,第一法则,口里默念,心内大骂:什么第一法则,临起来最是慢而费力。
可怜,我吃不饱,还得在这受罚。
“松烟、松烟”石绿在门边探出了半个头,看着那半个头,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他刻字的,画蛇添足,不刻那两个字,我还能在师傅发火前编排一通,只说这是我个人兴趣,做来让他老人家鉴赏的,现在倒好,勺子没换成,还挨一顿罚,作势就要把那多事的竹勺扔过去。
石绿头一缩,一个冒着热气儿的烤红薯成功地让那个竹勺安稳地停回了我的掌中。
来来来,趁师傅被孟夫子缠住了,你赶紧把这个吃了。
石绿一脸讪笑。
我倒也不计较,边吃边数落,肚皮心里两相安:你说你做些什么东西,肉没换成,还让我在这儿空着肚子临了好些字,我挨罚时你怎么不站出来,若不是孟夫子来了。
哎,等等,孟夫子我三下两下把红薯往肚里一吞,也不想数落石绿,心急火燎地就冲出了竹棚。
石绿的嘟哝从身后飘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换什么肉吃啊,明明就是见孟夫子喜欢那个铜称,想着法儿地帮他换了去,瞧你那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