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湿的棉絮般裹住操场，苏浅坐在锈迹斑斑的看台栏杆上，医用冰袋在她掌心凝出细密的水珠。
昨夜校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仍粘在衣领间，她数着跑道边缘的梧桐落叶——第三十九片枫形叶片打着旋儿飘落时，终于看见那道清瘦身影从实验楼拐角转出。
林深的白衬衫被雾气洇成半透明，左手缠着的新纱布边缘渗出淡黄药渍。
他走路时右肩不自然地微倾，苏浅突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瞥见他用左手翻书的模样，那些泛黄的《航空动力学》书页间夹着止痛药说明书。
"医生说灼伤面容易感染。
"她跳下栏杆时帆布鞋碾碎了凝结的薄霜，保温袋里冰块的碰撞声清脆如风铃，"这个要每隔西小时...""不需要。
"林深后退半步的动作让保温袋悬在半空，他衬衫第二颗扣子系错的线头在风中颤动，"上周数模队的案例解析会，你关于古诗词意象数据可视化的构想..."他从背包侧袋抽出的报名表带着体温，页脚沾着咖啡渍，"陈墨老师建议跨学科组队。
"苏浅的指尖在"指导老师"栏的"陈墨"二字上停留，那个总穿月白立领衫的辅导员此刻正在跳高区扶起跌倒的运动员。
沉香手串滑过他手腕时，苏浅看见暗红色珠串里嵌着极小的金属芯片，反光像某种电子元件的触点。
看台突然爆发的欢呼声惊飞了觅食的灰雀。
三架无人机拖着靛蓝色烟雾掠过跑道，航模社社长周慕言站在控制台前调试信号，锁骨处的暗红胎记在敞开的衣领间若隐若现。
夏悠然穿着缀满亮片的啦啦队服从主席台走下，栗色卷发在阳光下泛着蜜糖光泽，她俯身对周慕言耳语时，珍珠耳钉擦过他耳廓："听说你昨晚又在机房通宵？
赞助商的尾款...""这与项目无关。
"周慕言推了推银边眼镜，镜片后的血丝蛛网般蔓延。
他调试遥控器的动作突然僵住——显示屏上的飞行轨迹出现诡异的锯齿波，"有人改写过底层代码。
"林深不知何时出现在控制台旁，指尖划过触控屏上跳动的参数："陀螺仪校准系数被放大了17.3%，这种程度的篡改..."他掀起无人机的碳纤维外壳，散热片上的新鲜指纹在晨光中泛着油光。
"商业机密。
"夏悠然突然插入两人之间，玫瑰香水味裹住硝烟气息，"下周路演需要增加人脸识别模块，这是投资方的硬性要求。
"她晃动的手机屏幕上，大疆专利证书的PDF文件正在加载。
暮色吞没最后一道夕光时，苏浅攥着修改七次的《古诗词意象数据模型》来到第三实验室。
门缝漏出的冷光在地面划出锐利的金线，她听见烧杯碎裂的脆响。
"这是剽窃！
"林深的声音像淬火的钢，"飞行器动力系统的核心算法，和我在《航空动力学期刊》发表的论文相似度...""专利转让书签的是我的名字。
"周慕言将银色U盘拍在实验台，震荡燃烧杯里的硫酸铜溶液泛起涟漪，"赞助商需要的是能变现的代码，不是装在象牙塔里的理想。
"他扯开衣领时，锁骨处的枫叶胎记像道未愈的疤。
苏浅后退时撞倒的废液桶发出闷响，门内瞬间死寂。
她在逃生通道捡到林深掉落的外套，口袋里的录音笔指示灯如心跳闪烁，黑色外壳上刻着模糊的"LYX-201503"编号。
校庆晚会的镁光灯下，夏悠然跳完《天鹅湖》三十二圈挥鞭转后消失在后台。
苏浅循着断续的抽泣声找到更衣室，从门缝看见她撕下右腿的肉色硅胶贴——巴掌大的烫伤疤痕在镜中泛着暗红，边缘增生出蜈蚣状的缝合痕迹。
"很恶心吧？
"夏悠然突然转头，晕染的烟熏妆像破碎的蝶翼，"去年三月十西号，化学实验室..."她指尖抚过疤痕凹陷处，"你以为林深是唯一受害者？
"月光爬上图书馆天台时，林深面前的《航空动力学期刊》被夜风吹得哗啦作响。
苏浅将热奶茶推过去，榛果香气混着他腕间渗出的药膏苦味："当年救我的人...他说有些伤需要比皮肤更深的治愈。
"林深的钢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墨团，那些微分方程间涂鸦的翅膀忽然连成凤凰轮廓。
无人机群在此时腾空而起，LED灯阵组成的火凤掠过他新旧交错的伤疤，红光中苏浅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止痛药瓶攥得更紧。
凌晨的计算机机房弥漫着焦糊的咖啡味。
周慕言敲下最后一行自适应算法代码，对话框突然弹出加密消息："商业计划书己接收，尾款转入瑞士账户。
"他扯断颈间红绳，银质枫叶吊坠坠入垃圾桶时，屏幕倒影里浮现夏悠然珍珠耳钉的冷光。
梧桐大道尽头的公告栏前，夏悠然用美甲刀撬开《数学建模大赛入围名单》封胶。
她将"林深/苏浅/周慕言"的组队信息拍照发送，收件人备注显示"青鸟科技张总"。
月光在珍珠耳钉表面折射出七彩光晕，倒映着实验楼某个窗口闪烁的红色指示灯——那是林深留在废弃实验室的录音笔，正在自动上传加密文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