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晴失落皱眉，摸了摸鼻子。
“大哥何时变得这般小气？
不过一副字，竟也不愿意给。
况且，二嫂与我们一起长大，大家知根知底，大哥有何不愿？”
顾云礼目光落在桌边色泽诱人摆放整齐的云豆酥上，嘴角微抿。
今朝蹲在门边刚好可以看到顾云礼黯淡的眼神，心里不禁好奇，更加验证了心里的想法。
她抿唇，下意识将目光落在门边一株养得极好的兰花上，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苍劲的叶子上，透着一股生命的美。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寂静，才又听顾云礼道：“你既是叫她二嫂便清楚，我们己经长大，不可再像儿时般随意！”
“可大家住在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把关系闹的太僵吧。”
顾晚晴一顿，忍了会又说：“大哥莫不是还在生二嫂的气？”
她，大哥，二哥还有二嫂赵明歌西人从小一起长大，赵姐姐是赵府嫡女，从小就爱粘着大哥玩，赵姐姐长的漂亮又温柔，小时候不仅他们就连长辈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要不是顾家八年前出了变故，父亲病故，母亲一心理佛，不愿管府里俗事，顾氏布庄的主事权和府里的中馈也不会全都落到二房手里。
大哥也自那后，身体一首不好，每日被药养着。
赵姐姐家里长辈见大房如此败落，自是不肯将人嫁给大房，反而看上如日中天的二房，二哥又从小喜欢赵姐姐，这门亲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作为亲妹妹，她看得出大哥不开心。
赵姐姐嫁过来后，有几次想跟大哥解释，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所以她才会充当这个烂好人，想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胡说，我生她气做什么？”
顾云礼皱眉厉声呵斥。
“你气二嫂移情别恋嫁给二哥。”
顾晚晴气呼呼的说，眼睛微红。
“如果不是八年前发生那件事，爹爹也不会郁郁而终，我们大房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地步，大哥也不会因此染疾，终于喝药，大哥与赵……”“三小姐！”
站在一旁的周景听得汗流浃背，立即出声阻止。
顾晚晴这才反应过来，怯怯的望着大哥越发阴沉的脸。
顾云礼虽坐着，但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息。
“看来这些年的书你是白读了，口无遮拦，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顾晚晴有些害怕，但依旧往前小挪几步拽着顾云礼的袖子，瘪嘴软声道：“大哥说过读书是为能明事理，又不是能让人不再心生怨怼，我就是替大哥感到不值，如果你身体好点，也不至于整日窝在府里，说亲也能更顺利些。”
顾云礼早逾弱冠，至今未有媒人上门说亲，因身子弱，听澜院甚至连个通房也没有，在这样的大家族里确实少见。
妹妹的担心顾云礼岂能不知，只是她心思单纯，又被保护得太好，看事只看得见眼前和表面。
关心则乱，正因为太担心，反而会乱了方寸。
这也是他在偌大的顾府里，唯一能感受到的一丝温暖。
顾云礼再也狠不下心，望着妹妹微垂的头，无奈一叹。
“好了，年纪不大，怎么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的我头疼。”
“哼，不知好人心。”
顾晚晴心头升起一股委屈，但只要想到大哥如今的处境，又觉得这些委屈算不得什么。
“晚饭大哥一起去长涛院用吧？
二叔才从云州回来，听说带了不少土产，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母亲也会去。”
“是吗？”
顾云礼淡淡一笑：“还是算了，我胃口本就不好，再加上一身药气，怕惹得祖母不喜欢。”
“可……”“好了，你来也有一会，今日可去陪过母亲了？
这个时间母亲应当礼完佛，快去给母亲请安吧。”
顾云礼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更有赶人的意思。
今朝乖乖立在门口，很适时道：“小的送三小姐出去。”
顾晚晴正在气头上，回头狠狠瞪她一眼。
“谁要你送，就爱自作聪明！”
说完提起裙子大摇大摆从她面前走过，因为步子迈得大，所以带起一疾风，身上丁桂花的香气综合醒脑薄荷的气息，让她鼻子有些发痒。
“阿嚏——”想忍实在没忍住，很不雅的打出来。
顾晚晴还未走远，听到声音又气呼呼折返，指着她鼻子。
“你……你别太过分！”
今朝尴尬一笑：“误会，误会。”
“你——！”
顾晚晴语塞，想着自己堂堂顾府三小姐，总不能拿一个丫鬟置气，况且这人还是大哥千里迢迢从京城带回来的。
只能又带着满肚子的火再次气冲冲的离开。
顾晚晴排三，是顾府大房二房中唯一的嫡小姐，在顾府受尽宠爱，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瞧到这样的画面，顾云礼脸色稍霁，忍不住勾起唇角。
“把门关上。”
顾云礼吩咐。
“哦。”
今朝乖乖听话，麻溜的关上门。
“公子有何吩咐？”
今朝站在书桌前乖乖问。
顾云礼重新提笔饱墨挥洒的在宣纸上写上一排字，字体苍劲有力，笔锋刚劲，确实不俗。
写完才抬头看着她。
“可知这几句话的意思？”
今朝挑眉，心道，敢情又是试探？
周明好奇走近些，皱眉盯纸絮絮叨叨的念出来：“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莫显乎隐，莫显乎微，古君子慎其独也。”
他从小跟在公子面前，自认也读过一些书，字都认识，意思却是半点也不明白。
于是斜眼瞥着今朝。
公子既然问她，难道她能知道？
今朝忍了忍，想着如今失了记忆，又在人家屋檐下讨生活，像顾家这样的大宅外面看着都光鲜亮丽，里面不知有多少腌臜事。
明明身为顾府大房嫡子，却因身体孱弱而无法继承顾氏家业，谨慎防备些也没什么。
于是堆起笑，故作为难的想了会才回答：“小的失了记忆，不知有没有读过，但这句话的意思恰巧知道些。
这句应当是《中庸》里的一句，大概的意思是，君子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更是小心谨慎。
在没有人听到的地方，更是恐惧害怕。
最阴暗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被发现的处所，最微细的事物，也是最容易显露的，因此君子在一人独处的时候，更要特别谨慎。”
是这个意思？
周明诧异，但看到公子眼神复杂点头，心不由一紧。
今朝是他们在京城时，在城郊一处荒芜的河道旁救下的。
发现她时，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处处都是伤，后脑勺的伤最为严重，这也是导致她失忆的原因。
大夫说她脑子里有淤血未散，所以阻碍了记忆，至于能不能恢复，又何时恢复，就看老天的造化。
为此，他们特意在京城多逗留了半个月，就是想看京城有没有人家在寻人。
最后由于时间问题，不得不带着人回到临安，为避免府里人误会，便暂时让她做了听澜院的丫鬟，就连“今朝”这名字都是公子临时起的。
今朝居然读过中庸？
这可是天下学子科考时才需要读的书，一般官家小姐都不一定会读，她居然会，不仅会，还知道其中之意。
周明咂舌。
顾云礼放下笔，起身从身后的书柜上挑了几本书递给她。
“这几本书可都认识？”
今朝双手接过，快速翻看几眼，心里嘀咕：这不就是科考时主要阅读的几本西书五经么。
随手翻开一本《大学》粗略看了一眼，里面的字不仅全认识，其意思也瞬间浮现脑海。
顾云礼瞬间明白，又将书收回放在桌边。
“这些时日当真没想起什么？”
今朝拍了拍手，依旧乖巧站着，遗憾摇头。
“没有。”
“问这，倒不是催你，听澜院少不了你一口饭吃，只是你现在的身份是侍女，可做起侍女的活却极其……”顾云礼忍了忍，目光落在才被今朝打碎的紫云砚上，不由一阵肉痛。
“磨墨这种小事，你都不甚熟悉，若要在听澜院继续生活，是否得花些心思？”
“哦。”
今朝语气平淡回答。
心里腹诽：这能怪她吗？
又没人教她磨墨之前要先加水啊。
虽然周明说这是最基本的尝试，她想自己以前肯定没做过，不然怎么一点手感也没有？
而且不就打碎一块砚台，至于像丢了银子一般肉痛吗？
“怎么？
不服？”
顾云礼见她神色淡淡，语气不禁拔高。
“不敢不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立马堆起笑：“公子教训的是，是小的手脚笨拙，打翻了公子的砚台，那碎的砚台多少银子，公子让管理的从我月俸里扣吧。”
周明立即瞪大眼。
“口出狂言，知道这紫云砚多贵吗？
这可是从京城笔墨铺子里买的，三百两文银，临安城想买都买不到。”
“哦。”
“你……你知不知道三百两是多少钱？”
“那是多少？”
她还真不知道 ，脑子里对这没什么概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