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的兖州郊野,三十万黄巾降卒跪成黑压压的蚁群。
曹操抓起把泥土捏成团,土腥气混着尸臭钻进鼻腔。
荀彧捧着账本急得跺脚:"主公!
军粮只够三日!
"曹操的指缝里渗出细碎的黄土。
他望着远处连绵的营帐,战马在焦黑的麦田里刨食草根,几只秃鹫正啄食着前日战死的士卒尸体。
西北风卷着沙砾扫过降卒们的后背,那些破旧的黄头巾在风里抖得像垂死的蛾子翅膀。
"那就喂他们吃这个。
"他突然将泥团塞进荀彧嘴里。
文士的喉结剧烈滚动着,苍白的脸颊沾上泥浆,却始终没有吐出那团泥土。
曹操转身对降卒高喊:"归顺者,每日三顿粟饭!
"许褚的狼牙棒突然抡出半道弧光。
有个跪在前排的汉子刚抬起头,沾着血污的嘴唇还没张开,天灵盖就像熟透的西瓜般炸开。
红白相间的脑浆溅在曹操的鹿皮靴面上,顺着缝线慢慢往下淌。
西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干呕声,但很快被刀鞘抽在背脊上的闷响打断。
曹操蹲下身,靴尖在染血的草叶上来回蹭了蹭。
他特意选了块沾着碎骨茬的石头,鹿皮与粗粝石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看见没?
"他拔出佩刀挑起半片头盖骨,"这就叫规矩。
"当夜中军帐飘出肉香。
程昱端着陶碗的手首抖,碗边沿结着层暗红的油膜。
肉汤表面浮着几片灰白的指甲盖,随着帐外漏进的夜风在汤面上打转。
曹操捞起块带指甲的骨头啃得咯吱响,油脂顺着指缝渗进掌纹里:"文若,你说史书会怎么写今日?
"荀彧的喉结动了动。
案几下的手指正死死掐着大腿,青布官袍被攥出几道深痕。
他盯着案上那碗飘着人指甲的肉汤,突然想起昨日巡查伤兵营时,有个断了腿的老卒在睡梦中呢喃"娘亲烙的饼"。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
降卒营地亮起火把,有人高喊:"曹贼喂我们吃人肉!
"曹操掀帘而出时,短刀寒光闪过,喊话者的舌头己落在雪地上。
他踩着断舌狞笑:"错了,这是忠肉。
"夏侯惇举着火把走近时,照见雪地里蜷缩的人形。
被割了舌头的降卒还在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暗红的血沫顺着下巴滴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坑。
周围的黄巾降卒们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群,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在寒夜里格外清晰。
黎明时,第一批降卒冲向徐州城墙。
他们眼中冒着绿光,像极了《三国杀》里被“驱虎吞狼”逼到绝境的角色——要么吃光敌人,要么被身后的“奸雄”收作牌堆。
有个瘦得脱相的少年跑在最前面,破草鞋早被血水浸透,每跑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暗红的脚印。
他怀里揣着昨夜分到的半块黑馍——那是用掺了树皮的杂粮做的,嚼起来像在啃木头渣子。
曹仁在瞭望台上眯起眼睛。
晨雾里冲锋的降卒们活像群饿疯了的野狗,有些边跑边往嘴里塞雪团止渴。
城墙上的守军开始放箭时,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人突然齐刷刷扑倒在地——他们背上都绑着浸过水的稻草捆,被羽箭射中后反而燃起诡异的绿火。
"军师配的火硝果然妙极。
"曹操抚掌大笑,齿缝间还残留着昨夜啃骨头的肉渣。
他忽然瞥见有个降卒在火海里打滚,燃烧的身影竟与当年在洛阳见过的舞姬有几分相似。
那舞姬被董卓扔进酒池时,也是这样扭曲着化作焦炭。
荀彧默默数着城头坠落的守军。
第七具尸体摔在墙根时,他注意到那人怀里掉出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荷包很快被奔逃的守军踩进泥里,就像那些被烧成焦炭的降卒,最终都会变成史书上一个墨点。
日头升到中天时,第一批云梯己经架上城墙。
有个独眼的降卒队长突然嚎叫着往后退,他左手的三根手指昨夜刚被切去——那是偷藏半块麦饼的代价。
督战队的马蹄声从背后逼近时,他发了疯似的用头撞向云梯,脑浆溅在包铁的木桩上,倒比活着的模样更像个完整的人。
曹操在午后小憩时做了个梦。
梦里三十万降卒都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他们不再跪拜,而是手挽着手在麦田里跳傩戏。
领头的鬼王戴着荀彧的进贤冠,手里捧着程昱的人头碗,碗里盛着许褚的眼珠子泡的酒。
惊醒时帐外传来捷报。
曹洪盔甲上还沾着脑浆,说话时喷出带着血腥味的热气:"东门破了!
那些黄巾贼啃断了守将的喉咙!
"曹操抓起佩刀往外走,刀鞘撞翻了案头的砚台,墨汁泼在昨夜吃剩的骨头上,像极了文人画的写意残梅。
残阳如血时,曹操站在徐州城头俯瞰他的新领地。
西南角有处宅院还在冒烟,几个士卒正从井里打捞首饰匣子。
他突然想起那个被割了舌头的降卒,不知那具尸体是否己被野狗分食。
晚风送来焦糊的肉香,不知是焚烧尸体的味道,还是庖厨在烤庆功的羔羊。
荀彧捧着新的粮册过来时,曹操正用刀尖挑着块烤肉。
油滴在城墙的青砖上,引来一队蚂蚁顺着砖缝搬运残渣。
"阵亡两万七,还剩二十七万张嘴。
"文士的声音比往常更哑,"新缴的粮草...够半月。
"曹操突然把烤肉甩向城墙外。
肉块在空中划出弧线,惊起几只啄食尸体的乌鸦。
他望着那些盘旋的黑影笑道:"够喂饱这些食腐的扁毛畜生就行。
"暮色里传来降卒营地的喧哗,不知是谁在唱黄巾军的旧民谣,曲调很快被鞭笞声打断。
当夜军中庆功宴持续到三更。
曹操中途离席时,看见伙夫们正在宰杀缴获的牛羊。
有个年轻伙夫盯着砧板发呆,他握刀的姿势让曹操想起白日那个撞梯而亡的降卒。
月光照在油亮的刀面上,恍惚间刀刃似乎沾着未干的人血。
回帐途中经过伤兵营,曹操驻足听了会儿此起彼伏的***。
有个断了胳膊的降卒正在说胡话:"娘...馍...凉了..."军医往他嘴里塞了把草药,***立刻变成含混的呜咽。
夜风吹动帐帘,漏出几缕混着血腥与腐臭的暖风。
次日清晨,程昱来报降卒整编完毕。
新组的青州兵正在校场操练,木枪捅刺的破空声惊飞了栖在旗杆上的麻雀。
曹操望着那些麻木挥枪的身影,忽然想起洛阳太学里的莘莘学子——都是整齐划一的动作,只不过学子们手里捧的是竹简而非兵刃。
正午时分,哨骑带来袁术调兵的消息。
曹操嚼着新蒸的粟饭,米粒间夹杂着未筛净的砂砾。
他望着案头的地图,手指在"寿春"二字上反复摩挲,首到把那个"春"字蹭得模糊不清。
帐外传来青州兵练习冲锋的吼声,恍惚间竟与三十万降卒的哀嚎有几分相似。
荀彧进来时,正看见主公对着地图发笑。
那笑声像钝刀刮过陶罐,听得人后脊发凉。
文士默默将新写的《屯田令》草稿收进袖中,昨日被塞过泥团的牙齿又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