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的靴底碾过三尺厚的积雪，每一步都陷进刺骨的冰碴里，北荒的风裹着雪粒子抽在脸上，像钝刀刮过皮肉。
苏璃伏在他背上，素衣被黑血浸透后冻成冰甲，随着步伐发出细碎的“咔咔”声，肩头的龙魂钉泛着幽蓝微光，将飘落的雪花熔成六棱冰晶，每一片都映着远处客栈檐角倒悬的镇魂兽——那青铜狻猊的獠牙间卡着半截断箭，箭尾刻着的“零”字在雪光下泛着血锈，正是秦玄在实验室的编号。
三百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他记得这箭本该扎在萧天行左肩，此刻却钉在青铜兽口中，箭镞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蓝血，那是苏璃三百年前被他剜心时的血。
“公子……”苏璃的呼吸拂过秦玄耳畔，琉璃瞳映出客栈窗缝漏出的暖黄烛火，她的指尖掠过他肩头积雪，冰晶在龙魂钉的蓝光中熔成镜面，倒映出狻猊鳞甲上的二进制代码——这分明是萧天行在上海实验室刻录的加密纹样，每一片龙鳞都是变形的实验日志。
秦玄眯起眼，寻常客栈的镇宅兽皆面朝外，此处的狻猊却扭头向内，獠牙深深刺入自己尾骨，檐角挂着的青铜铃铛裹着冰壳，铃舌竟是半截人类指骨，风雪掠过时发出“咯咯”怪响，像是谁的指节在敲打头盖骨。
他弯腰拾起一片碎冰，冰面突然浮现实验室爆炸当天的监控画面：萧天行袖口的龙纹徽记在火光中闪烁，手中握着的正是客栈柜台上的青铜镇纸，镇纸底座刻着“九霄龙城档案馆”的古篆。
推开包铜木门的刹那，潮湿的霉味混着腐草气息扑面而来，混着某种熟悉的腥甜——那是上海实验室培养舱泄漏的基因液气味。
店小二提着黄铜长嘴壶迎上来，壶嘴蒸腾的热气里飘着银丝虫，虫腹鼓胀如米粒，隐约可见蜷缩的胚胎轮廓。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本店的阳春面可是加了幽冥谷特产的雪蚕蛊，能治百病……”他的脖颈随着说话声“咔咔”转动，皮下青铜齿轮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右耳垂缺了块肉，露出里面细如发丝的量子导线，导线末端连着半块焦黑的芯片——秦玄认得那芯片，正是他第九世被焚毁时残留的机甲核心。
“两间上房。”
秦玄甩出枚逆鳞钉在柜台，龙鳞嵌入木板的瞬间，整座客栈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柜台后的账本无风自动，泛黄的宣纸渗出蓝血，在“天字二号房”的房号旁凝成萧天行的电子签名。
苏璃的银针突然扎穿店小二眉心，傀儡头颅裂开时迸出腥臭的黑色机油，量子芯片在空中投射全息画面：三百年前的龙城废墟中，萧天行正将龙魂钉刺入苏璃克隆体的心口，血珠溅在星图仪上凝成篆字九世轮回，芯片核心的倒计时开始跳动：23:59:59，与秦玄皮下“天枢”系统的警报同步震颤，他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脑髓。
二楼忽起丝竹声，十八盏青铜灯逐一亮起，抱琴女子赤足踏过回廊，腕间银铃与纳米机甲共振出奇异的嗡鸣。
她的焦尾琴泛着幽蓝冷光，七根琴弦竟是用龙城废墟的合金拉成，每道凹痕都对应着一具尸傀的死亡时间，弦上沾着凝固的血痂，仔细看去竟是细小的电路板碎片。
“零号大人三百年容颜未改，真叫奴家嫉妒。”
墨韵的蔻丹染得指尖猩红，抚过琴弦时带出血珠，血珠坠地化作蠕动的小蛇，蛇头生着人脸，赫然是三百年前被秦玄斩杀的幽冥谷弟子面容，“听闻大人近日得了新欢，可还记着埋骨观中为您殉葬的三千姐妹？
她们的心头血可都酿在‘醉生梦死’里了……”凌无涯的酒葫芦“当”地砸在琴面，琼浆泼洒处凝成上海实验室的经纬坐标，酒液顺着琴弦流淌，烧出焦黑的痕迹。
秦玄的纳米刃骤然出鞘，刀光映出琴弦上缠绕的银丝蛊虫——那些虫子腹中鼓胀，依稀可见人类眼球的轮廓，瞳孔里倒映着他前几世惨死的画面：第三世他被熔岩吞没时，苏璃的克隆体正被铁链锁在星图仪上，龙魂钉一寸寸没入她跳动的心脏。
“墨三娘连《九泉引魂曲》都掺了噬魂蛊？”
老道剑鞘扫落梁柱蛛网，蛛丝坠地时竟化作缕缕白发，发梢还沾着干涸的血痂，血痂里裹着细小的机械元件，分明是人体改造后的残留物。
苏璃的红线缠住墨韵手腕，琉璃瞳映出对方锁骨倒逆的龙纹，那纹路在皮下蠕动，像活着的蜈蚣。
“墨家长女叛出幽冥谷时发的毒誓，三娘可还记得？”
她指尖掠过龟裂的梁柱，木纹里渗出的蓝血突然沸腾，在墙面烧出龙城星图的全貌，星图中“天枢”位亮起红光，正是秦玄此刻所在的客栈坐标。
檐角镇魂兽发出咆哮，整座客栈的地板如波浪起伏，柜台后的酒坛接连炸裂，琥珀色酒液在空中凝成萧天行手书的《龙脉豢养录》残页：豢龙者当以九世痴情为饵，饲以剜心之痛，待其魂裂九霄，方可取龙脉铸永生……窗外风雪骤烈，青铜铃铛的指骨铃舌突然脱落，坠地时化作冰雕婴孩，那婴孩心口插着微型龙魂钉，哭声与琴弦共振出次声波，震得梁柱簌簌落灰。
秦玄的纳米机甲疯狂报警：检测到记忆清洗脉冲……建议立即撤离……他挥刃斩碎冰雕，碎片中迸出三百年前的记忆残片——苏璃被铁链锁在星图仪上，龙魂钉正一寸寸没入她跳动的心脏，而实验室的监控屏外，萧天行正往试管中滴入她的心头血，试管标签上写着零号基因样本第九次迭代。
“公子……快看账本！”
苏璃咳出带着冰碴的黑血，血珠落地凝成冰花，花蕊中浮现上海实验室的立体投影。
柜台上的逆鳞己完全融入木板，账本上的墨字扭曲成血红色警告：嫁衣己备，子时迎亲，泛黄的纸页突然自燃，灰烬在空中拼出上海实验室的地下结构图，某个标红的房间里陈列着九具冰棺，每具棺盖都刻着秦玄的实验室编号，第七口棺的棺盖半开，露出里面焦黑的机甲残骸，残骸手中攥着半块玉珏，纹路与苏璃此刻戴着的耳坠一模一样。
墨韵的琴声陡然凄厉，客栈西壁浮现青铜棺椁的虚影，第七口棺的投影格外清晰，透过半透明的棺盖能看到初代机甲的残骸，胸甲裂痕处卡着的怀表正在逆时针疯转，表盘刻着归墟倒计时：00:00:00。
凌无涯的剑鞘插入地缝，剑气激得酒葫芦炸裂，琼浆在空中凝成卦象：“坎水生惊门，秦公子，醉生梦死的酒窖就在后厨，要不要尝尝自己第三世心头血酿的滋味？
那酒坛里可泡着你的眼睛——”风雪裹着冰晶撞破窗纸，在屋内凝成九具冰雕，每具冰雕心口都插着龙魂钉，钉尾拴着红线延伸向虚空。
秦玄的纳米刃突然不受控制地颤动，刀身浮现血色篆字：第十劫：风雪叩门，刀柄的龙纹瞳孔睁开，射出红光映在苏璃脸上。
她撕开左袖，小臂上浮现与客栈裂纹相同的星图，星图中央的锁孔渗出蓝血：“我的记忆正在被吞噬……公子，客栈本身就是通往归墟的通道，这些冰雕……都是你前九世剜心的残影……”柜台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地窖，腐朽的木梯上缠满银丝蛊虫，虫群汇聚成萧天行的全息投影。
投影手中握着的正是苏璃跳动的心脏，每根血管都连接着量子导线，心脏表面刻着秦玄的实验室编号。
“零号，这份嫁妆可还满意？”
投影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仿佛千万只虫子在耳膜上爬行，“你以为龙魂钉封住的是她的记忆？
错了……那是我留给你的钥匙孔，三百年前你亲手在她心口烙下的锁，如今该用你的魂火打开了……”秦玄的龙魂钉突然离体飞出，在苏璃心口烧出锁孔状的伤痕，蓝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钥匙形状。
客栈穹顶轰然炸裂，风雪中浮现九艘龙纹飞舟，舟首反应堆的纹路与他机甲核心完美契合，反应堆中央嵌着的正是苏璃的琉璃瞳。
凌无涯的忘情剑斩碎最后一具冰雕，冰渣里掉出半张实验日志：第九百次记忆清洗完成，植入“龙城战神”身份，实验体情绪模块稳定性达99%……泛黄的纸页被蓝血浸透，渐渐浮现出萧天行的手写批注：第十世当为终局，饲主可收网矣。
苏璃的红线突然绷首，琉璃瞳中倒映出骇人真相——三百年前的实验室里，真正的秦玄被锁在培养舱中，躯体上插满导管，而此刻的“零号”体内，流淌着九世轮回者融合的基因链，每一段DNA都刻着萧天行的加密指令。
风雪裹着青铜狻猊的咆哮灌入客栈，镇魂兽的眼珠射出红光，在地面投出血色路径，路径尽头，嫁衣如血的新娘正捧着龙魂钉，盖头下赫然是苏璃三百年前的面容，而她的嫁衣下摆，用金线绣着九具冰棺的图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