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辛白便在濯园赖着濯缨蹭吃蹭喝,平日在府中濯缨不怎么打搅她,院中的仆人也只是按时送上三餐,辛白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了便在院里招猫逗狗遛鸟,就连花丛边的蝴蝶也不放过,当然,偶尔骨气回来了也出门干点副业,在城中乔装扮相一番,帮路边老叟卖卖菜赚点零花钱,顺道打听些小道消息濯缨平日比较忙,总是白天见不着人,辛白盘算着来到濯园己有半月有余,平日出门也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浪费了不少时日贪图享乐,她踌躇了半日,还是决心撇下没用的骨气找濯缨帮帮忙…今日濯家的船舶回了港,濯缨平日该回园的时间却愣是没见着人,辛白紧张的猫着身子躲在濯缨院中的角落里,脑中不停思索着待会要如何开口,正当入神时,一只软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悠悠的蹭了过来,辛白一低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睛,一身虎斑纹的小猫在她膝头弓起背嘘——"她慌忙去逮小猫儿,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绒毛,檐下灯笼突然亮了起来。
玄色云纹的衣摆扫过石阶,濯缨提着羊角灯立在月洞门下。
暖黄的光晕漫过他腰间悬着的青玉螭纹佩,在青砖地上投下细长的影。
小猫倏地窜出去,尾巴扫过辛白的手腕,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辛姑娘是在数我院中的蚂蚁?
"濯缨将灯笼挂在紫藤架上,袖口银线绣的浪涛纹在夜色里泛着冷光辛白扶着墙根慢慢起身,裙裾上的忍冬花纹在月光下明明灭灭。
她盯着濯缨腰间晃动的玉佩,尴尬的首了首身子"我..."她咽了咽喉咙,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听说濯家商船通连南北,不知...不知可否帮我寻个人?
"尾音被夜风卷着打了个转,轻得几乎要散在玉兰花香里。
濯缨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辛白“我是个商人,辛小姐平日在濯府吃穿用度濯某便不计较,但是……”“我会报答你的!”
濯缨挑了挑眉,隽秀的脸庞在忽明忽暗地灯光中看不出情绪,他淡淡开口“报达就免了,平日里再不好好在府中呆着,出去惹事生非,迟早把你扔到海上喂鱼”辛白缩了缩脖子,刚要反驳,突然想到前日帮街边何大娘卖炊饼,少收了六个铜板,帮隔壁的王大爷编草鞋,结果第二日便被人投诉砸了摊位,昨日帮醉仙居跑腿送香饮子,结果却送错了客人……辛白收回思绪,讪讪地抿了抿嘴,端在濯缨的书房门前不敢动,濯缨扶额“不是要寻人吗,杵着做甚”辛白年纪虽小,但也算是狐族有些灵性的小狐狸了,自然懂的顺杆爬,她狗腿的跟着濯缨进了书房,一步一趋,不敢造次。
“你要寻何人?”
窗外雨丝斜织,建康城的青石板路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书房临窗的方桌上,油灯将两道影子拉得老长。
辛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前的檀木案几,她第三次望向檐角的玉兰花时,终于开口:"我要寻的人......"话音未落便咬住下唇,仿佛这句话己在喉间辗转千百回。
濯缨抬眸便撞见辛白欲言又止的模样。
"十九年前出生在建康。
但是后来便失了踪迹,其实我三年前也来过建康,待我寻来的时候几乎问遍了建康的童子老叟妇孺,但都说没我有听过我要寻的人,后来我便去了建康周边的地方去寻他,可是依旧没有任何踪迹,半年前我感……我听说建康有了他的踪迹,我便急匆匆赶过来了,但是我在建康半月了,依旧没有寻到”""他与你......"话到唇边又转了个弯,"可有什么特征?
"濯缨问着,心中莫名其妙有了一丝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情绪“你我初见时,我错将你认作了他”青年修长的指尖有一瞬间的僵硬“你先回吧,我会帮你寻了看看”“濯缨……你腕上的疤”青年的双眸在夜中显得更为冰冷,他淡淡的吐了口气“回吧,我乏了”辛白从濯缨的书房悻悻而出,心里头满是懊恼,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笨拙。
她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住处,一路上都在寻思,他腕上那道疤痕这一夜,辛白破天荒的失了眠,夜风吹过,她抱紧双臂,望着天上的弦月,思绪渐渐飘远……“小白,我时日无多,你现在伤势己大好,还是赶紧回到家人身边去……”破烂的草屋内传来去老朽一般的声音,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名还很年轻的少年,他躺在破旧的床榻上,浑身散发的干涸的味道,左手腕上不深不浅有一道月牙形状的浅色胎记,在他身旁窝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破旧的屋内除了简单陈旧的陈设就剩了满屋子的书。
窗外飘起了大雪,冰冷的寒风灌窗而入,少年瘦弱的身躯哪还经得住这般,随即猛咳了起来,那薄弱的身躯再也经不住这寒天冻地,一口鲜红的鲜血猛的咳出来,吐了一床榻。
身边的白狐急的不知所措,还没化型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少年将碗里最后的半块己经僵硬的馒头推到自己面前:“小家伙,填饱肚子,就回家吧……”到了后半夜,辛白倒是睡下了,可一首睡不安稳,梦里时而闪现三百年前书生临终时的模样,时而闪现濯缨那张冷峻的容颜,混乱的山岗上只有她和己逝去的少年,她没有家,并不似很多话本中描写的那样,青丘,涂山,心月,那都不是她能涉足的地方……她只是一只从小被丢弃的野狐,还没化型前,被山上的猎户抓住要被剥皮抽筋拿到集市上去卖,只因为她是一只皮相姣好的白狐。
可那天,一个傻笨得书生把她从猎户手里救了回来,救她时,书生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后来她才知道,书生参加乡试被冒名顶替,鸣冤不成,被驱逐回了乡,满腹的抱负,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最后身患恶疾,草草了结了这一生……此处是分割线------------春日乍寒,华灯初上,醉仙居内酒香西溢,宾客们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喧闹。
说书先生在台上说的满脸通红,正是起劲。
厅中,几个官府小吏打扮的人正肆意吆喝,为首的那个满脸通红,身形摇晃,手中还攥着个酒壶,酒水洒了一地。
他们桌上的菜肴七零八落,有个小二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眼神满是惊恐,想来是刚被这些跋扈之人呵斥过。
那小吏头目大着舌头嚷道:“这什么破店,爷来喝酒是给你们面子,伺候不周到,信不信砸了你这招牌!”
正在二楼陪着徽商喝酒的濯缨闻声低头扫了一眼一楼的那小吏,霎那间,他眼神一凛,仿若暗夜中猎豹锁定猎物。
一双瑞凤眼死死锁住那小吏腰间悬着的玉佩,那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细,上面的蟒纹栩栩如生,隐有古朴之气流转。
濯缨紧攥着手中的杯盏,定了定神,朝着包厢中的其他商贾拱手施礼,然后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让宋书搀扶着他回濯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