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鸩鸟的第三只眼在晨雾中睁开时,谢孤白数到了第七具融化的尸体。
那些本该沉在暗河底的星陨阁工匠,此刻正挂着青铜宫灯从水面首立而起,灯芯里跳动的竟是他们自己的心脏。
"这才是真正的黄泉摆渡人。
"冷画屏的琴匣渗出黑水,玉雕傀儡眼眶里淌出的不再是水银,而是混着星砂的血,"贪狼星主不过是个饵。
"谢孤白残刀归鞘的声响惊飞栖在尸灯上的血鸩鸟。
右眼封印下的烛阴突然安静,这种反常的平静比月晦之夜的灼痛更危险。
他看见自己投在尸群中的影子生出鳞片,残缺的左手正被星砂凝成的锁链拖向某盏宫灯。
"叮——"琴弦割裂晨雾。
冷画屏的七根弦同时缠住七盏尸灯,傀儡们踏着星陨步法列阵。
当第一具傀儡的玉指插入灯芯,谢孤白闻到了玄机阁独有的龙鳞墨香——与三百年前燕南天***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看灯影!
"冷画屏的盲眼突然淌血。
尸灯投射在岩壁上的光影正在重组,拼出一幅活着的星图。
谢孤白残缺的左臂突然灼痛,星砂锁链寸寸断裂,在空中凝成浑天仪虚影。
仪轨转动的刹那,他看清星图核心处刻着的生辰八字——竟是自己的命盘被篡改前的原局。
暗河突然沸腾。
十二匹幽蓝骨马踏浪而来,马蹄铁上的九曜徽记泛着尸磷冷光。
为首的白衣人这次未戴面具,左脸流动的星图与谢孤白掌心血痕完美契合。
"血衣楼不做赔本买卖。
"白衣人抛来卷轴,"三更天前赶到不归林,你能见到真正的星图主人。
"谢孤白挥刀斩开卷轴。
羊皮在刀气中碎裂,却非《天机帛书》残页,而是星陨阁地宫密道图——标注红叉处,赫然是冷画屏的琴室。
冷画屏的傀儡突然暴起。
玉指穿透白衣人胸膛的瞬间,谢孤白看见飞溅的不是血,而是星砂凝成的蛊虫。
白衣人身体迅速融化,脖颈处浮现青铜宫独有的吞星纹:"记住,第七盏尸灯熄灭时..."话音未落,河面所有尸灯同时炸裂。
飞溅的星砂在空中凝成箭雨,每支箭簇都刻着"澹台灭明"的篆印。
冷画屏奏响《破阵曲》,琴音将箭雨定格半空,谢孤白的残刀却突然脱手飞出——刀柄裂纹中涌出的星砂,正与箭簇上的篆印共鸣。
"你的刀在认主。
"冷画屏染血的白衣无风自动,"三百年前刺伤澹台灭明的那柄烛龙逆鳞,刀魂醒了。
"残刀插入岩壁的刹那,整座黄泉渡开始崩塌。
谢孤白右眼流出的血凝成谶语:"孤星照夜,九曜吞天"。
他抓住冷画屏手腕跃入暗河漩涡时,瞥见她袖中滑落的半枚玉珏——上面刻着玄机阁少主燕无期的生辰。
---不归林的雾是活的。
当谢孤白从腐叶堆中醒来时,最先闻到的是冷画屏发间的星砂味。
三具玉雕傀儡围成三角阵,正将水银注入她太阳穴。
林间飘浮的磷火映出骇人景象——她的白衣下延伸出无数银丝,另一端连着地底沉睡的青铜兵器。
"你在用血脉喂养活兵。
"谢孤白残刀抵住她咽喉,"星陨阁最完美的傀儡,原来是人。
"冷画屏的盲眼转向刀锋:"那你呢?
青铜宫最成功的容器。
"她指尖轻挑,谢孤白左臂的星砂锁链突然暴长,刺入不远处的水晶棺椁。
棺盖轰然开启。
燕无期斜倚棺中,指尖把玩着七枚狼牙:"谢兄的买命钱,涨到五千两了。
"他屈指弹飞狼牙,每枚都在空中化作青铜宫灯,"第七盏灯亮时,你会求着我收钱。
"谢孤白突然挥刀斩向虚空。
刀气劈开的不是雾气,而是三百年前玄机阁的幻象——藏书楼里,燕无期正将《天机帛书》残页塞入傀儡胸腔。
那些傀儡的面容,竟与此刻林间游荡的活尸一模一样。
"记忆会骗人。
"燕无期吹响骨笛,水晶棺椁集体竖立,"就像你以为自己真是谢孤白。
"冷画屏的琴音突然变调。
七根琴弦勒入自己脖颈,流出的却是淡金色血液。
谢孤白残刀暴起,斩断琴弦的刹那,九曜命盘在两人脚下显现——冷画屏的命宫位置,赫然亮着本该属于燕无期的烛阴星。
"移星换命..."谢孤白右眼封印彻底碎裂,烛阴竖瞳显现的瞬间,所有青铜兵器破土而出,"三百年前你们就换了命格!
"燕无期大笑掀开第七口棺材。
里面蜷缩的少年与谢孤白容貌相同,心口插着半截刻有"燕南天"的断剑:"玄机阁的双生子秘术,总得有个替死鬼。
"林雾突然染血。
七盏青铜宫灯从天而降,火光中浮现澹台灭明的虚影。
他手中星核正吞噬着九曜星辰,每吞一颗,谢孤白体内的烛阴就壮大一分。
"时辰到了。
"澹台灭明的声音从星核传出,"三百年前没吃完的棋局,该收官了。
"冷画屏突然暴起。
她的白衣化为血袍,三千青丝成雪,天机弩零件在空中重组成星晷仪。
当晷针指向谢孤白眉心时,燕无期的十三口棺材组成囚龙阵,地底涌出的青铜洪流开始啃食九曜命盘。
"这才是真正的天机帛书!
"冷画屏的声音变成低沉男声。
她撕开胸膛,露出里面跳动的星核——核心里嵌着的,正是谢孤白被篡改的记忆。
残刀发出悲鸣。
谢孤白在彻底堕入黑暗前,看见血鸩鸟残翅燃烧的灰烬中,浮现出自己持刀刺穿冷画屏与燕无期的画面。
而九曜城上空,最后一盏青铜宫灯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