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长春宫里。
半躺在藤椅上的皇后示意人掀帘,大概打量了跪着的凝霜一下。
珠帘放下,凝霜忙把头低了。
皇后正喝着苦药,眉心皱起,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问她的房间收拾好没?
傅嬷嬷回,己单独腾了一间耳房。
皇后嗯了一声,又说不可,如今天还暖,先住西暖阁吧。
傅嬷嬷说,毕竟是皇后住所……皇后懒懒地说,总不能让皇上进耳房,把里面她用不得的收起来便是。
傅嬷嬷说,是奴婢思虑不周。
示意皇后的陪嫁丫鬟银儿去安排。
皇后又让人掀帘看了看她的模样。
有些生气说,嬷嬷倒是给皇上找了个美人胚子。
傅嬷嬷忙跪下,不敢多言。
皇后说,起来吧,不美皇上又怎会喜欢?
见皇后闭眼养神,傅嬷嬷挥手让魏嬷嬷带她下去,她埋头跟着魏嬷嬷走,忽然魏嬷嬷拽了她一把,靠边还未说出,她己栽倒在地,一个男子站在她面前,穿着红袍,帽上缀着明黄的带子,高兴地笑说,皇后宫里来了个走路不看道的。
边说边上下打量她。
魏嬷嬷刻意等了几秒才上前扶她,说快见过皇上。
脑子一片空白的凝霜忙跪到一边,不敢说话。
皇后笑着从里间出来,说她刚来,皇上别吓着她。
皇上坐下,说起来吧。
又让皇后坐。
皇后招手让她站到自己旁边,拉过她手,问她年龄,又问她家世,母亲曾在哪个宫里当差?
又叫她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
乾隆见这怯生生的一个人,长了一双极其灵动的眼,樱桃口不点而红,兴许有些害羞,未施粉黛的晶莹的脸红扑扑的。
皇后说,我如今这样,高妹妹也病着,怕皇上周围病气太重,接她来给皇上添些新气。
乾隆便淡淡地嗯了一声。
皇后想他是有些不高兴?
便让魏嬷嬷带凝霜先到西暖阁看看。
魏嬷嬷一关上门便悄悄道了句谢天谢地,第一天就见到了真佛。
小声问她怎样?
她抿嘴一笑,小声说,皇上真好看。
魏嬷嬷羞了羞她,又告诉她,毕竟不是你的屋子,不到睡觉,最好别关着门。
二人开了门,魏嬷嬷将这宫里规矩说了一遍,其实在家中都己说过,不过再说一遍给竖着耳朵的人听。
眼瞅见小丫鬟蕊儿从门前过,魏嬷嬷招手叫她进来,说我下了值,凡事你提点着些姑娘。
又问她有没有说膳食如何办?
蕊儿悄悄说,昨儿我听说,一应用度吃食皆由长春宫出,嬷嬷放心,到时我去厨房问着些。
凝霜给她行礼。
她忙拉住说,不可,不可。
嬷嬷交待的,自然放在心上。
只不好太往姑娘面前站,别多心。
她笑笑出去。
凝霜听有人安排饭食,心上一块石头便落了地,进了这里,总不能一日三餐去跟人要。
银儿进来送被子,说嬷嬷还不去看看坛子里的酸菜?
魏嬷嬷说,正是呢,你不说我都忘了。
凝霜起身送魏嬷嬷,魏嬷嬷笑说,别,别,姑娘坐着。
凝霜自不敢坐,也不敢插手她们搬被子。
银儿见她的包袱还放在桌上,说你的东西不收拾一下吗?
凝霜笑说,也没什么,不急。
两个小丫鬟悄悄笑说,这还等着皇上给她安排住处呢。
银儿骂说,别胡说。
几人出去,凝霜想她们是什么意思?
皇上若不喜欢她,为何不立马让她回去?
她手摸着包袱看了几圈,理出来放柜子里?
不行,好像这地方真是自己的,床上、椅上都不好。
想来想去放到床底去。
蕊儿来给她送晚膳,悄悄说,皇上下午去看高贵妃,皇后让人做了夜宵,晚上兴许还过来。
她不敢吃多,天刚黑便有敬事房的人抬了浴桶来,两个丫鬟两个嬷嬷帮她沐浴。
嬷嬷又检查了一番,给她披上一件薄纱做的红色纱衣,让她坐在床上。
不是裹在被子里吗?
她也不敢问,想起嬷嬷们讲的事脸红心跳,听见外面有开门声便紧张得不得了。
而那开门声其实是关门声,是长春宫里一道道的门关上,灯火也吹了,宫门上了锁,皇上没有来。
凝霜先时只坐着,后来有些冷拉了床锦被捂上,床她不好睡。
第二天蕊儿来给她送早餐,见她抱着床柱还睡着,哎呀一声说,你怎么?
她顿时吓醒,蕊儿大叫一声,而后忍不住笑。
她忙拉被子把自己捂严,蕊儿摆手说,不是,是脸。
她忙忙站起来跑到镜子前,自己也笑出来,脸上印着床柱上的雕花,像做饼做歪了半边。
她忙从床下拿出包袱找衣裳穿,蕊儿关上门帮她找,说你为何把衣裳放在床下。
凝霜说,皇后的柜子,我怎好用?
两人又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皇后在廊下选花,听见笑进来看。
两人忙请安。
皇后问蕊儿,她的脸怎的?
蕊儿说,回皇后娘娘,她抱着床柱坐着睡了一夜。
皇后有些不高兴,说皇上不来,你还不睡了?
凝霜声音有些发抖,说娘娘的屋子,奴婢实不敢擅睡。
皇后叹了口气,转身出去,跟傅嬷嬷说,等几天看看。
蕊儿帮她藏好包袱,急急地说,马上嫔妃们要来请安,你别出去,以免她们嚼舌根子。
我不好常进来,宫里谁也不是事事如意,你要自己宽慰自己。
凝霜嗯了一声,说姐姐去忙,再捱上几日,应该能放我出去。
过了两日,皇上又来看皇后,皇后让凝霜献茶,皇上的指尖在她指尖上轻轻碰了一下,问她叫什么?
她埋着头说,叫魏凝霜。
问完皇上又和皇后说话去了,说高贵妃的病改用李太医的药方己有了起色,说皇后的身子用李太医的药方肯定也能好起来。
太后说她梦见皇后抱着个婴儿去给她请安,必会再得麟儿。
这夜皇上还是没有招幸魏凝霜。
第二天,皇后笑说,罢了罢了,既皇上不喜她,就送她出宫吧。
一首对她拧拧巴巴的皇后,第一次和颜悦色地对她说,你还小,回家去别有什么想法。
若有谁嚼舌根,叫你父亲尽管打发人来告诉我。
傅嬷嬷,你送她回去,也不许家里人怪她。
傅嬷嬷答了个是。
皇后又说,明年选秀,我会吩咐他们给你“摞牌子”,也不让他们充你做宫女,到时只皇上不问,便可以嫁人去。
凝霜忙高兴地跪下说,谢皇后体恤。
皇后笑说,到底是个孩子,让你出去倒高兴了。
答应你的嫁妆,也会备给你,必不叫人小瞧你。
皇后又叫她站到跟前,拉过她的手,上次是拉给皇上看的,这次指尖泛着内心的温暖,摸摸她的眉眼,说真好看。
凝霜羞涩地笑笑,可惜没能逛逛这紫禁城,不过还是别逛吧,省得丢验。
想要回第一次沐浴后被拿走的那套衣裳,又怕生枝节。
皇后又让傅嬷嬷把自己年轻时的首饰,捡几样给她。
晚饭时蕊儿来和她告别,她定要捡两样给蕊儿,蕊儿千般不受,怕日后说是偷盗之物。
她自己的首饰,怕污了皇后的眼,一件也没带进来。
从包里掏出一件肚兜,说我一次也没穿过,只这个是我一针一线自己做的,你若不弃送与你。
蕊儿接过,见那鸳鸯活灵活现,说这比宫中的绣娘还强些。
凝霜高兴,说以后我再绣些手帕、鞋子,让我父亲托人带给你。
这夜凝霜还是没敢睡床,坐在床边等着,天未亮,便有一个太监来叫她,她抱上包袱,上了门口一顶小轿。
她掀帘看着一座座宫殿,她应该再也不会进来了。
小太监随轿走着,说看看吧,姑娘就当是来做了回客,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必然另有良配。
凝霜笑笑,说多谢公公,公公叫什么?
蓝喜。
小太监笑说。
谁知走到宫门便有一个大太监等在那,嘴角噙着笑,等他们走近说,皇上口谕。
小太监忙叫凝霜下来一同跪着。
大太监说,皇上有旨,送魏姑娘回长春宫西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