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在九黎部落的第三日，蚩尤命人送来一套崭新的巫医长袍——深青色麻布织就，袖口绣着暗红色的九黎图腾，衣襟处缀着几枚兽骨磨成的纽扣。
“王说，你既留在九黎，便该穿我们的衣服。”
送衣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嗓音清脆，眼睛亮如星子。
玄女接过衣袍，指尖抚过那些精细的纹路，轻声道：“你们……不怕我是奸细？”
少女歪头看她，忽然笑了：“若是奸细，昨夜你救下那十几个重伤的战士时，就该下毒了。”
玄女一怔。
少女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而且，王说……你身上有‘旧相识’的味道。”
旧相识？
玄女心头一跳，还未细想，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少女脸色骤变，转身就跑：“轩辕氏又攻来了！”
玄女迅速换上九黎族的衣袍，抓起药篓冲了出去。
营寨外，烽烟西起。
---战场比玄女想象的更惨烈。
轩辕氏的青铜战车碾过焦土，箭雨遮天蔽日。
九黎族的战士们以血肉之躯筑成防线，怒吼着冲锋。
玄女跪在伤兵堆里，指尖沾满鲜血。
她的灵力在人间受限，只能以凡人的手法止血、包扎。
可即便如此，她救下的人仍比寻常巫医多出数倍。
“让开！”
一声低喝从身后传来。
玄女回头，看见蚩尤大步走来。
他未戴青铜面具，脸上溅满血污，右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流血。
玄女下意识伸手：“你的伤——”蚩尤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
他俯身逼近，琥珀色的瞳孔在火光中泛着野兽般的冷光：“你到底是谁？”
玄女呼吸一滞。
“寻常巫医不可能在这种混战中活下来。”
他的嗓音低沉危险，“更不可能……连一滴血都没沾到脸上。”
玄女这才发现，周围所有巫医都狼狈不堪，唯有她的衣袍依旧整洁，甚至连发丝都未乱半分。
——这是神族的本能，灵力会自动隔绝污秽。
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蚩尤的刀尖抵上她的咽喉：“最后一次机会。”
战场喧嚣远去，玄女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她缓缓抬眸，首视他的眼睛：“若我说真话，你会信吗？”
蚩尤盯着她，忽然笑了：“试试看。”
---蚩尤的军帐内，青铜灯盏投下摇曳的光影。
玄女坐在兽皮垫上，掌心朝上，一缕银色灵力如丝线般浮现在空中。
蚩尤抱臂而立，神色晦暗不明。
“九天玄女，昆仑战神。”
她轻声道，“奉西王母之命……来监视你。”
帐内死寂。
良久，蚩尤忽然嗤笑一声：“昆仑终于舍得派个像样的来了。”
玄女蹙眉：“你不杀我？”
“杀你？”
蚩尤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她，“若我想杀你，那夜在河边你就己经死了。”
玄女瞳孔微缩：“你早就知道？”
蚩尤从腰间解下青铜面具，随手丢在案几上：“你的伪装很好，但有两个破绽。”
“第一，九黎族的巫医从不用‘白娅’这种名字。”
“第二……”他忽然伸手，指尖擦过她的耳垂，“凡人的耳朵，不会在月圆之夜泛出银光。”
玄女猛地捂住耳朵——这是神族的特征，她竟忘了隐藏！
蚩尤低笑一声，转身从木匣中取出一卷竹简，丢到她面前。
“看看这个。”
玄女展开竹简，瞳孔骤然紧缩。
竹简上记载的，赫然是昆仑与轩辕氏的秘密盟约——“诛灭九黎，夺其血脉，以铸永生之药”。
“这……不可能！”
她指尖发颤，“昆仑从不需要什么‘永生之药’！”
蚩尤冷笑：“那你觉得，西王母为什么对你下‘诛杀令’？”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灵力催动下，浮现出西王母冰冷的声音——“蚩尤体内流着上古神血，取之可补昆仑天柱。
若玄女抗命……一并诛杀。”
玄女如遭雷击。
她一首以为自己是来阻止灾劫的……可原来，她才是灾劫的一部分？
---夜深了。
玄女独自站在军帐外，望着远处燃烧的烽火。
蚩尤的话像刀子一样刻在她脑海里——“昆仑要我的血，轩辕要我的地，而你们神族……高高在上地称我们为‘魔’。”
“可到底谁才是魔？”
夜风拂过，带起一丝凉意。
忽然，一件兽皮大氅披在了她肩上。
“人间夜寒。”
蚩尤站在她身侧，嗓音低沉，“神族也会怕冷？”
玄女攥紧大氅边缘，轻声道：“为什么给我看那些？”
“因为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蚩尤转头看她，月光下，他眉骨的疤痕显得格外清晰：“你帮我查明昆仑真正的目的……我放你自由。”
玄女怔住：“自由？”
“你不想知道，西王母为何选中你吗？”
他缓缓抬手，指尖虚点她的眉心，“你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
玄女呼吸一滞。
蚩尤的指尖最终停在她眼前，轻轻一划——霎时间，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昆仑镜前，西王母的手穿透她的胸膛！
——血色契约，她的眼泪滴在蚩尤心口的伤痕上！
——某个遥远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啊！”
玄女踉跄后退，头痛欲裂。
蚩尤一把扶住她，掌心滚烫：“看来我猜对了。”
玄女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些……是什么？”
“你的过去。”
蚩尤松开手，转身走向黑暗，“好好想想吧，玄女……你到底是谁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