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我终于背上了小书包。
按照国家政策规定,适龄儿童可以免费入学。
妈妈说:“月月,上学了,以后就有出息了。”
我很开心,又能上学了,又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喽。
上学后,随着知识的增长,我逐渐了解到这就是家暴。
如果报警,警察就会管,这样就能保护我和妈妈。
爸爸又一次喝多了,家里叮叮哐哐,跟打仗一样。
他又在打妈,妈的哭声尖锐又无力。
我躲在门后,腿肚子都在抖。
以前我也怕,但那天我鼓起勇气,决定用法律来维护我和妈妈的安全,我偷偷拿起妈那个旧通讯器,按了紧急呼叫。
我小声对着通讯器说:“警察叔叔,我爸打我妈,你们快来。”
那边问了地址,说马上到。
我心里砰砰跳,想着警察叔叔来了,爸就不敢打人了。
警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松了口气。
两个穿着制服的叔叔走了进来,家里一下安静了。
爸靠在墙边,眼神有点飘忽,但看到警察,他立马堆起笑脸,“哎呀,同志,误会,误会,夫妻俩闹着玩呢。”
警察叔叔看着被砸得一片狼藉的客厅,又看了看一身青紫的妈妈和我,望向我和妈妈,问我们具体什么情况。
妈捂着脸,头发粘着血,乱糟糟的,不敢说话。
我指着爸,大声说:“他打妈妈!
他天天打!”
爸爸还在狡辩,说"只是夫妻吵架、喝多了失手"。
但证据确凿,加上我坚持要求处理,警察最终把他带走了。
爸的脸瞬间就黑了,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家里没有了那个暴戾的阴影,空气都仿佛清新了。
我和母亲小心翼翼地收拾了残局,谁也没有提父亲。
我甚至久违地睡了几个安稳觉,不用担心半夜被醉酒的吼叫声惊醒。
那是我近几年少有的,感到轻松和开心的日子。
我以为这种程度的家暴,爸爸会关上几个月。
我以为经过这次拘留,爸爸能有所收敛。
可才五天,他就回来了。
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脸色更阴沉,眼神像淬了毒般的怨恨。
母亲迎上去,想说些什么,被他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鞋柜上。
他没有看母亲,甚至没有看客厅里明显还没完全修复的狼藉,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死死地锁定了站在客厅角落的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疯狂的报复欲。
我下意识地后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你长本事了啊?
敢报警了?
老子打自己老婆,关你屁事?
还找警察抓我?”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拎了起来。
我吓得哇哇大哭,喊着:“妈!
妈!”
妈扑过来想拦着,也被他一把推开,撞在桌角上,半天没起来。
然后就是一阵剧痛,我感觉我的胳膊好像断了,疼得我眼前发黑。
后来去医院,医生说是骨折,给我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妈妈握着我没受伤的手,哽咽着说:“月月,对不起……是妈没用……”报警,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报复,是断掉的骨头。
我以为的反抗,不过是一场可笑的、代价惨痛的闹剧。
妈默默地照顾我,喂我吃饭,给我擦身。
晚上,我经常听到她在偷偷地哭。
往后的日子里,我也报过几次警。
但每次他拘留几天回来后,我就会遭受更疯狂的报复;但他下手又极讲究分寸,不是因为怕打伤我;而是怕我住院了,妈妈得照顾我,没时间打零工赚钱给他赌。
有天晚上,我假装睡着了,听到爸在跟妈说话。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让人恶心的讨好:“你看,现在手气背,欠了一***债。
要不……你去外面转转?
你长得又不差,稍微打扮打扮,那些老板就好这口。
来钱快,等我还了债,咱们就好好过日子?”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出去转转?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邻居那个阿姨就是每天“出去转转”,经常带回来不同的叔叔。
妈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睡着了。
然后,她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冷得像冰碴子的声音说:“你让我去卖?”
“话别说那么难听嘛,”爸的声音更低了,“就当是帮帮我,帮帮这个家。
以前我对你不好吗?
你忘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别说了。”
妈打断他,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算是看透你了。”
那天之后,妈好像变了个人。
她不再哭了,也不再看着爸发呆,只是更加沉默。
也经常望着屋子发呆 ,满眼不舍,满眼的哀伤,然后默默流泪。
她开始偷偷收拾东西,把我和她的几件衣服叠好,塞进一个旧旅行包里。
她还去取了钱,小心地藏在内衣口袋里。
有天晚上,她把我拉到一边,蹲下来看着我的眼睛,小声说:“月月,暑假我们就走,离开这里,好不好?”
我看着妈,她的眼睛里没有了以前那种犹豫和害怕,只有一种决心。
我用力点头,小声说:“好。”
妈妈原以为爸爸会回心转意的,可那次以后,满心期望终究化作一场空。
为了我,她终于决定离开了。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像噩梦一样的家。
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暑假,快点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