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腊月初七，戌初刻。
储秀宫的琉璃瓦上堆着三寸厚的雪，飞檐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晃，将朱漆廊柱的影子投在青砖上，像极了前世冷宫产的铁栅栏。
十二岁的李明珠盯着妆台上的鎏金胭脂盒，指尖在袖口掐出月牙形的痕——这是她重生回七岁后的第一千零九十五天，也是淑妃集团第七次对她下手。
“公主该用胭脂了。”
崔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翡翠镯磕在紫檀妆台上，发出与前世毒酒坛碎裂时相同的清响。
李明珠望着镜中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眼角细纹里藏着的不是慈爱，而是前世她在刑场见过的、突厥狼头团死士特有的冷光。
胭脂盒盖面的牡丹纹在烛火下泛着冷金，花瓣边缘刻着极细的狼头暗纹——三天前她翻遍《突厥风物志》，确认这是狼头团“十七夜”祭祀的图腾。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低频震动，视网膜上浮现半透明界面：“检测到容器表面乌头碱浓度0.7mg/cm²，致死量阈值0.5mg，建议立即销毁。”
“嬷嬷手稳些。”
李明珠按住崔嬷嬷手腕，触到翡翠镯内侧的朱砂印——那是昨夜她用银簪尖刮开的，露出底下刻着的“淑”字，与突厥文“夜狼”的拼写完全一致。
她故意将袖口翻折，露出腕间未褪的冻伤——那是三天前爬宫墙时，被琉璃瓦割伤的，与前世被灌毒酒时母妃掰断她手指的位置分毫不差。
崔嬷嬷的手抖了一下：“公主怎的自己拿？
今儿可是您的及笄礼试妆……”“昨夜读《女诫》，见班婕妤以荻画地，忽然想试试新学的螺子黛。”
李明珠垂眸藏起眼底冷意，银簪在胭脂上划出歪斜的“七”字——既是她的封号，也是突厥狼头团的幸运数字。
乌头碱遇银变色的轨迹，恰好勾勒出狼首轮廓，与三天前在淑妃宫墙角发现的砖刻一模一样。
窗外传来羽林卫巡夜的梆子声，三长一短——这是裴照临约定的“突厥密信己截获”信号。
李明珠指尖掐入掌心，任由鲜血滴在胭脂盒边缘：“嬷嬷，这胭脂有腥味。”
崔嬷嬷的笑脸僵在脸上，喉结不自然地滚动：“冬日胭脂多掺鹿血，公主金贵……”“鹿血该是温热的。”
李明珠突然扬起银簪，簪尖的青黑色顺着胭脂盒流到崔嬷嬷手腕，三道红痕应声浮现。
那是前世她在冷宫产墙缝里发现的、狼头团死士特有的烙痕，每个死士受刑前都会用烧红的狼头印在手腕，以示对狼神的忠诚。
铜镜里，母妃的身影突然掀帘而入，金丝软甲的暗纹在雪光下若隐若现——那是外祖在安西都护府时特制的，甲片间缝着木樨花干，能解百毒。
李明珠注意到母妃今日没戴东珠冠，而是别着支小棠花银簪，与她发间那支是一对。
“把人拖下去。”
母妃的声音比窗外的雪更冷，却在扫过李明珠掌心的血时，眸色微颤，“去太医院取金疮药，别留疤。”
崔嬷嬷被拖走时，翡翠镯磕在门槛上碎成两半，露出内侧刻着的“贞观十五年冬”——那是前世李明珠坠马的年份。
李明珠盯着那抹绿光，忽然想起前世临刑前，淑妃曾摸着相同的镯子笑：“你母妃的软甲能挡刀，却挡不住突厥人的毒计——他们早就在你身边埋了十七年的钉子。”
“公主聪慧。”
羽林卫统领裴照临的声音从梁上落下，十七岁的少年踩着屋瓦积雪，护心镜映着她发间未褪的胭脂红。
他靴底沾着的突厥狼毛落在妆台上，与三天前她在巷口捡到的、缝在诅咒人偶上的毛发一模一样。
“方才在淑妃宫，发现三十箱波斯香粉。”
裴照临单膝跪地，呈上半片染血的密信，“箱底都印着狼头，墨水里掺了乌头碱，与公主胭脂盒里的毒同源。”
他抬头时，护心镜边缘有道极细的裂痕——那是上个月替她挡刺客时留下的，裂痕走向与她掌心的碎玉纹路完全一致。
母妃忽然握住李明珠的手，将半块碎玉塞进她掌心：“明日随我去冷宫，你外祖留下的东西，该见见光了。”
玉上“慧明”二字缺了“日”部，却与她方才在胭脂盒底看见的狼头浮雕，恰好拼成完整的突厥图腾。
李明珠触到碎玉内侧的刻痕，是母妃的笔迹：“初七子时，冷宫产第七块青砖下。”
雪越下越大，李明珠望着妆台上未干的血字“七”，忽然想起前世今日，她正是用这支银簪划破毒胭脂，却被淑妃反诬“诅咒皇室”，换来十七道鞭刑。
此刻银簪尖的青黑己褪，却在铜镜上留下淡淡的棠花印——那是母妃昨夜替她簪发时，用木樨花汁染的，能克制乌头碱的荧光标记。
“去换件衣裳。”
母妃替她拂开鬓角碎发，指尖划过她耳后薄纱般的胎记——那是块小棠花形状的淡红，与外祖在安西培育的、唯一能在雪地里绽放的花一模一样，“今晚随我去见陛下，就说崔嬷嬷私通突厥，意图对公主行巫蛊之术。”
裴照临忽然呈上个锦囊，里面装着十七根银针：“在崔嬷嬷房里发现的，每根都刻着公主的生辰八字，与七年前公主坠马时，太医院丢失的巫蛊针分毫不差。”
他声音压得极低，“末将查过，这些针，本该扎在突厥狼神祭祀的活祭身上。”
李明珠望着锦囊里的银针，忽然想起前世坠马后，母妃曾在她床头挂了十七盏棠花灯，夜夜亲自守着。
此刻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视网膜上的界面显示：“检测到时空锚点重合，崔嬷嬷的翡翠镯与冷宫产砖缝残留的毒剂匹配度97%，历史修正度+3%。”
储秀宫的铜钟敲过戌正，李明珠跟着母妃穿过风雪弥漫的长廊，金丝软甲的碰撞声与前世母妃被拖走时的镣铐声重叠。
她摸着袖中碎玉，忽然明白为何重生后每次翻宫墙，裴照临总能“恰好”巡逻至此——他靴底的狼毛、护心镜的裂痕、甚至说话时的松烟墨香，都是外祖在安西设下的、保护她的十七重机关。
淑景殿的宫灯在风雪中明明灭灭，李明珠望着檐角悬挂的冰凌，忽然想起系统第一次出现时的提示：“你是时空锚点，你的每个选择都将影响安史之乱的爆发时间。”
而此刻，她掌心的碎玉正在发烫，那是外祖的神火弩核心在呼应，在提醒她——今晚的胭脂劫，不过是十七年毒计的冰山一角，真正的风暴，藏在七月初七突厥使团的狼头权杖里，藏在冷宫产砖缝下的时间胶囊中，藏在每个戴着翡翠镯的、狼头团死士的微笑里。
“别怕。”
母妃忽然停步，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小棠花，“你外祖在安西，用三十年培育了能在雪地里开花的棠花，用十年改良了神火弩，他临终前说，总有一天，我的明珠会带着这些，让全天下的女子都能抬头看天。”
李明珠望着母妃眼中倒映的宫灯，忽然发现那灯光与系统界面的荧光重叠，形成个完整的狼头图腾。
她知道，今晚的反杀只是开始，当明天的太阳升起，她将带着崔嬷嬷的翡翠镯碎玉、裴照临的狼牙密信、母妃的碎玉印，走进冷宫产的风雪，去揭开外祖留下的、能让热气球飞起来的秘密，去建立属于女子的、能验毒的胭脂铺，去组建绣着小棠花的、能护自己周全的娘子军。
雪，还在下。
而她掌心的碎玉，正在积雪下发出微光，像极了前世冷宫产砖缝里，那朵被她的血浇灌出的、永不凋零的小棠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