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叼着狗尾巴草躺在竹席上,头顶的芭蕉叶在风中晃出细碎光斑。
三丈外的九曲灵溪蒸腾着淡青色雾气,溪底沉着他昨夜偷埋的桂花酿,这药田说是宗门重地,倒更像他的野趣园子。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随手把刚摘的朱果抛给蹲在药田边的雪白灵兔。
“接着!
这可是足够外门弟子在炼器阁换柄低阶飞剑的寒霜果。”
灵兔红宝石般的眼睛眨了眨,一爪子拍飞朱果。
兔耳内侧若隐若现的纹路流转,这是小师姐从上古秘境带回的伴生灵兽。
价值百枚灵石的朱果“啪叽”砸在药田边的青石板上,瞬间化作一滩冒着寒气的冰渣。
“……,祖宗,这月第三颗了。”
沈星河抹了把脸,冰渣溅到他的粗布衣襟上结作霜纹,“您老人家再这么挑食,咱俩都得被挂到宗门功德碑上示众。”
上次被挂上去的丹房弟子,现在还顶着雷击木牌在思过崖扫鸟粪呢。
清泉般的笑声从空中传来。
十七八岁的少女踏着碧玉剑从天而降,鹅黄裙裾扫过灵兔头顶时,那趾高气昂的小家伙瞬间缩成毛团。
孟小溪晃着脚踝上银铃,伸手戳了戳沈星河冻硬的衣领,“又拿寒霜果喂胖球了,不怕把它冻成冰砣?”
“它太不听话了!”
沈星河一骨碌爬起来,“师姐你看这药田,上个月种的三色堇都被啃成秃瓢了,……”“锵!
……锵!
……锵……”,天边突然传来九声嘶鸣。
两人同时抬头。
三十六只金翅玄鸟遮天蔽日,脖颈拴着的青铜铃铛震荡出涟漪,方圆百里低阶修士齐齐呕出心血。
每只鸟爪都抓着丈许长的玄铁锁链,拖拽着天蚕卷轴缓缓展开。
百丈长的冰魄天蚕丝无风自动,每根丝线都嵌着流动的金光。
玄鸟金爪松开锁链刹那,燃起无色天火,卷轴上篆文烧穿虚空首接烙在天地之间。
“六界共鉴,天剑宗杂役沈星河,身负逆天因果劫数。
仙界璇玑宫三千星辰盘推演,此子乃湮世星轨异变之源。
今以九霄诛魔阵为契,六界修士皆可诛之!”
人界各派观星台同时轰鸣,十二洞天福地的七十二座测天仪因承受不住法旨威压接连炸裂。
玄天宗长老看着龟甲上的裂痕苦笑,“仙界这是要抽干人界灵气啊……”测天仪残骸中迸出金光,在空中投射出沈星河的缉杀法旨。
妖界万窟山巅,九尾妖主正把玩着新得的骨笛,见到天幕裂开道金缝。
看清了法旨内容,尖利的指甲掐碎玉案,“天剑宗杂役?
仙界那些老东西越活越回去了!”
碎玉中腾起青烟凝成沈星河虚影,魔域的十万妖兵听到了追魂号角。
魔界血海沸腾,八十一根镇魔柱齐齐震颤。
魔尊从骷髅王座起身,猩红披风扫灭千百盏魂灯,“传令幽影卫,赶在仙界诛杀之前找到这小子,要活的。”
血海中浮出沈星河倒影,倒影被烙上九幽冥火印记。
冥界往生河边,摆渡人的木桨突然定格。
河水倒映出燃烧的法旨,惊得引魂灯集体熄灭。
“了不得……”佝偻的老者用盲杖轻点水面,“上次六界同诏,还是千年前。”
河底沉眠的骨鱼突然翻涌,河面显现沈星河容貌逐渐向黄泉深处散去。
东海归墟深处,沉睡的蜃龙睁开了黄金瞳。
------------------------天剑宗药田孟小溪腰间玉佩亮起刺目青光,是天剑宗禁地结界开启的征兆。
平日里总带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冷若寒潭,她抓住沈星河手腕,掌心全是冷汗。
孟小溪割断一缕青丝,发丝落地瞬间化作与沈星河一模一样的傀儡,“拿着我爹给的传送符,这符能进入禁地……”“可是师姐……”“听着,三息之后,九霄诛魔阵会有百道诛心雷劈下来,你一道也抵挡不了”孟小溪边说边往傀儡身上拍了几道法诀,第一道银色雷电己撕裂苍穹。
那具傀儡腾空迎击,周身浮现出与孟小溪本命剑同源的碧色纹路。
雷光劈在傀儡身上留下深深的焦痕。
孟小溪狠狠的咬破指尖,凌空画符。
三滴血珠渗入药田焦土,地面浮现蛛网般的暗红纹路。
这是天剑宗列为禁术的“血引地络”,施术者需以本命精血为引,夺方圆百里地脉生机,方能显现通往禁地结界的传送阵法。
孟小溪双手快速结印,暗红阵纹逐渐勾勒出凤凰浴火重生的图纹,阵眼处悬浮着三滴晶莹血珠,正是孟小溪逼出的本命精血。
药田以沈星河为中心开始塌陷,百年灵植在阵纹流转间迅速枯萎,化作金色光点填补着重生中的凤凰尾羽。
灵兔跃入阵眼,额间印记爆发出月华般的光柱,硬生生在傀儡溃散前补全了最后一笔阵纹。
沈星河最后的记忆是孟小溪将他扔进传送阵,鹅黄裙角被雷火燎焦。
他怀里死死攥着半颗被雷劈得外焦里嫩的朱果,正是方才混乱中灵兔塞过来的。
------------------------天剑宗禁地沈星河是被一颗玉髓萝卜糕砸醒的。
他睁开眼时,雪白灵兔正用后爪挠耳朵,前爪还按着半块晶莹剔透的糕点。
见他要起身,胖球红眼睛一眯,抬爪就把萝卜糕拍进他张开的嘴里。
“咳咳……谋杀啊!”
沈星河吐出沾着兔毛的糕点残渣,这才发现自己泡在一汪灵泉里。
“胖球你什么时候学会做点心的……”沈星河还未说完,灵兔蓦地弓背弹起,雪团似的身影在空中划出残影。
沈星河只听见身后传来“吱”的惨叫,三尺长的赤练蛇被兔爪按在岩壁上,七寸处还插着半截萝卜糕。
岩壁裂缝中探出几株绛珠草,细长叶片泛着妖异的紫红色,花蕊里露珠泛着金属光泽。
沈星河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拨弄花瓣,指尖距离花萼只剩半寸时,孟小溪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别碰那些绛珠草,上次二师兄……碰了半片叶子,在茅厕蹲了三天三夜排毒。
这些绛珠草的孢子能蚀穿金丹修士的护体真气。”
“你一个炼气期的小杂役,那就只能死了!”
孟小溪提着流萤盏走了过来,耳边发际上趴着只沈星河不曾见过的青色玉蝉。
虫翼表面流转着星河光晕,每次震动都带起细碎的星尘。
沈星河盯着震动虫翼的青蝉,耳畔响起细微的蜂鸣,额间赫然多出道绛色星痕。
青蝉腹部出现颗小亮点。
孟小溪摘下青蝉,屈指弹在青蝉鼓胀的腹部,虫翼流转着的星河光晕炸开成七团星火,“北斗七宿各对应上古星君传承,天璇星是我去年问剑试炼时点亮的。”
她走到沈星河近前,指尖摩挲着他额间星痕,“全宗上下三千弟子,只有我的剑气能引动星纹,偏生你这练气期的杂役也……”青蝉翅膀再次震出鸣响,七团星火幻化成一片模糊的星图。
星图中可见五道星纹,天璇星与贪狼星此时亮如萤火,余下三道隐约显出剑、鼎、卦盘的轮廓。
“这是赤霄剑影”孟小溪用剑鞘戳了戳最左侧星纹,“那柄是破军星的传承,药鼎归文曲,卦盘属禄存——”她剑锋一转劈散星图,“剩下两道连我爹都参不透,只说青蝉有着大机缘。”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青蝉触须指向灵兔怀里的萝卜糕。
胖球立即龇出两颗大门牙,抱着糕点滚进泉水。
“它要吃的是这个。”
孟小溪抛出一块上品灵石,青蝉抱住啃食,翅膀震出欢快的调子,“前方二十步,左转踩朱雀纹地砖……”沈星河跟着迈步时,突然被孟小溪拽住后领。
少女指尖凝出剑光,将他脚下即将塌陷的石砖冻成冰坨。
“这馋虫吞下品灵石只说半真话,喂极品灵石才会说真话。”
孟小溪把啃灵石的青蝉拎在手里,“你刚才吃的是下品灵石吗?”
青蝉心虚地卷起了翅膀。
沈星河后退时踩碎了一块苔藓石板,汁液渗入地缝,原本沉寂的黑雾沸腾起来。
岩壁也不断渗出漆黑雾气,转瞬凝成个戴斗笠的老者虚影。
黑雾凝成的斗笠下面孔看不见五官,只有两团幽火在燃烧。
沈星河和孟小溪动弹不得,老者用神识首接禁锢了他们。
“天剑宗的小娃娃?”
老者抽了抽鼻子,目光锁定沈星河衣襟上的萝卜糕碎屑,“暴殄天物!
玉髓萝卜该配瑶池晨露酿……”黑雾化作巨掌抓来时,胖球耳内印记迸发月华,老者虚影顿时扭曲。
灵兔叼住沈星河的裤脚猛拽,三人险险滚落到一旁,向禁地深处逃去。
老者气急败坏的咆哮,“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懂药膳!”
“这是第十七任药膳长老的残魂。”
孟小溪边跑边拍符咒,“自从他用九转金丹炖龙凤汤被雷劈死后,每逢月晦之夜就会在禁地显形,上个月器修峰主误入此地,被迫喝了三天十全大补汤。”
------------------------与此同时,天剑宗议事殿内飘着茶香。
宗主孟长青端起雨过天青盏,盏中映出禁地逃窜的两人,“小溪赊了多少灵石?”
“药田那边,胖球这月啃了十二株冰魄草。”
执事长老往香炉添了截龙涎香,“器修峰说太虚星蝉的伙食费记在您账上。”
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孟长青手指轻动,茶盏中影像化作涟漪消散。
执法长老冲进来时,诸位长老正在观摩一幅《百草炼丹图》。
“合欢宗送来血书……”“人在禁地。”
孟长青截住话头,指尖燃起幽蓝火苗将血书焚尽,“跟他们说,沈星河正在给药膳长老试新菜,让他们自己去禁地找药膳长老要人。”
药阁长老接过话茬,“那位可是给西王母做过蟠桃宴的,仙界食神殿至今还供着他的灶君像。”
器修长老捻须补充,“莫看那老饕餮气势汹汹,其实受禁地九幽冥锁压制,十成修为剩不得半分。
倒是他做的十全大补汤……”众长老闻言集体打了个寒颤。
待执法长老退下,执事长老轻笑,“你早知仙界法旨有异?”
“能让三十六只金翅玄鸟拖诏书,不是仙帝老糊涂了,就是有人要借刀。”
孟长青指尖再次抚过茶盏边缘,盏中映出沈星河衣襟内半截萝卜糕,“能让食神那个老顽固亲自照拂……”他碾碎盏中倒影,“三百年前天机阁主陨落前,曾说湮世星轨重现之日,便是破局之人现世之时。”
------------------------禁地深处,沈星河突然连打三个喷嚏。
他揉着发红的鼻尖嘀咕,“总觉得有人在惦记胖球的萝卜糕……”沈星河话音未落,灵兔毣毣而立,抱着啃了一半的糕点飞快的跳出他的衣襟。
太虚星蝉此时也飞离孟小溪的发际,扑到沈星河鼻尖上。
贪狼星纹射出一道金光没入他眉心,洞壁上瞬间铺开浩瀚星图,原本属于孟小溪的天璇星纹,正缓缓向贪狼星偏移。
“星宿共鸣?”
孟小溪有些讶然。
青蝉翅膀闪过流光,震出鸣响,“贪狼试炼,取得乾坤造化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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