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陈嘉颖己经对着浴室镜子梳了十分钟头发。
北方的水质比南方硬，她的长发不再像在广城时那样柔顺，总是有些毛躁。
她沾了点水，小心翼翼地把两侧的头发编成细细的辫子，再用一个浅蓝色蝴蝶结发卡固定住。
“颖颖，吃早饭了！”
小姨在厨房喊道。
“来了。”
陈嘉颖最后检查了一遍校服——白衬衫的领子翻得整整齐齐，藏青色针织背心上没有一丝皱褶。
这是转学第二天，她决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
餐桌上，表哥周明辉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煎饼，看到陈嘉颖的装扮后吹了声口哨：“哇，颖颖，今天这么精致？”
陈嘉颖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喝了一口豆浆。
北方的豆浆比她习惯的要淡很多，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焦味。
“你个死孩子！
吹什么口哨！
有点做哥哥的样没！
皮痒了是吧你！”
小姨“啪”一下照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顺势把一碟小菜推到陈嘉颖面前，“颖颖，北方天气干燥，多喝点水。
放学首接回家，别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学生来往。”
陈嘉颖想起昨天那个眉骨有疤的高个子男生，他叫什么来着？
张……张贺年？
“妈，贺年不是乱七八糟的人！”
周明辉***道，“他去年还拿过全市青少年篮球赛MVP呢！”
“打架斗殴，争强好胜。
这不是不良学生是什么？”
小姨皱眉，“我的宝贝颖颖这么乖，可不能被他带坏了。”
“妈——，哎哟！”
周明辉刚开口又挨了一下。
“闭嘴，吃饭！”
钟玉梅懒得和他理论，起身回房间换衣服，准备上班。
“颖颖，这事儿你得听我的，我早就和贺年说好了，你在学校遇上事了尽管去找他，记住了哈，这很重要。”
周明辉郑重其事地与她说道。
看着他十分认真的神情，陈嘉颖缓缓地点点头。
陈嘉颖默默吃完早餐，把餐盘放进水池。
她其实很想说自己不需要什么保护，但看着表哥认真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
——教室里己经来了十几个同学。
陈嘉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瓶矿泉水。
“早上好，陈嘉颖同学。”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高个子男生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再一次自我介绍道：“我是班长何斌。
听说南方同学不习惯北方的水质，给你带了瓶矿泉水。”
陈嘉颖愣了一下，连忙道谢：“谢谢班长。”
何斌推了推眼镜，耳尖微微发红：“不、不客气。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可是她不想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东西，拿起矿泉水要还回去，斟酌了一下该如何拒绝。
“哎哟，班长什么时候这么体贴啦？”
一个尖锐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陈嘉颖回头，看见昨天那个叫刘娜的卷发女生正倚在门框上，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
何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刘娜，早读要开始了，回你座位去。”
刘娜哼了一声，扭着腰走到教室后排。
陈嘉颖注意到她的目光一首盯着何斌……和她桌上的那瓶水。
上课铃响起，班主任李老师大步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是昨天那个救她的男生。
他今天依然敞着校服，里面是一件纯黑T恤，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剑。
“同学们安静。”
李老师敲了敲讲台，“今天我们调整一下座位。
张贺年，你坐到陈嘉颖旁边。”
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
“老师！”
何斌猛地站起来，“陈嘉颖同学是新转来的，应该安排一个学习习惯好的同桌……”“正因为她是新同学，才需要张贺年照顾。”
李老师不容置疑地说，“而且陈嘉颖成绩优异，可以帮助张贺年提高学习。”
陈嘉颖的手指紧紧攥住裙角。
她偷偷瞥了一眼即将成为同桌的男生，发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拎着几乎空空如也的书包，大步走到她旁边的座位，重重地坐下。
一股淡淡的薄荷混着烟草的气息飘过来。
“翻开课本第35页。”
李老师开始讲课，“今天我们学习……”陈嘉颖尽量往窗边靠，避免碰到新同桌的手臂。
她注意到张贺年根本没有拿出课本，而是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破旧的《西方哲学史》，藏在课桌下面读了起来。
哲学？
这个打架出名的“校霸”在读哲学？
她正疑惑着，李老师突然点名：“陈嘉颖，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陈嘉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却因为刚才走神，根本没听清题目。
她站在座位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脸颊渐渐泛起红晕。
“是……是第35页的例题吗？”
她小声问道，声音细若蚊呐。
李老师皱了皱眉：“是黑板上的练习题，陈同学。”
陈嘉颖这才注意到黑板上写着一道三角函数题。
她咬了咬下唇，挪着步子走向讲台。
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刘娜那桌几个女生更是毫不掩饰地嗤笑起来。
接过粉笔时，陈嘉颖的手微微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题目不算难，她很快列出解题步骤，但因为紧张，第三行的公式写错了一个符号。
“思路是对的，但要注意细节。”
李老师点评道，“还有，上课要专心听讲。”
“是……是，老师。”
陈嘉颖低着头，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她从未在课堂上被老师当众提醒过，羞耻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眼前都有些发黑。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刘娜尖细的声音格外刺耳：“南方学霸也不过如此嘛！”
就在陈嘉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教室安静下来。
“吵死了。”
张贺年一脚踢开椅子站起来，金属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眉骨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凌厉。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李老师轻咳一声：“好了，继续上课。
陈同学，回座位吧。”
陈嘉颖几乎是逃回座位的。
她低着头，感觉到脸颊烫得厉害，连脖颈都泛着粉色。
细软的发丝从马尾中散落几缕，垂在耳边，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轻颤动。
那枚精致的蓝色蝴蝶发卡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张贺年重新坐下时，目光不经意掠过她的侧脸。
少女小巧的耳垂红得剔透，像是能看见毛细血管里流动的血液，配上那枚蓝色蝴蝶发卡，莫名让他想起昨天在便利店看到的草莓软糖——透明包装里裹着的那颗，也是这样红得诱人，表面还撒着细碎的糖霜。
她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上面沾着一点湿意，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皱了皱眉，从书包里摸出一包纸巾，随手扔在她桌上。
陈嘉颖惊讶地抬头，正对上张贺年移开的目光。
他依然面无表情，但那个小小的举动却让她心头一暖。
她轻轻抽出一张纸巾，在掌心揉成小小一团，又悄悄展开，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内心的窘迫。
张贺年抬眸看着黑板，余光里，那只蓝色蝴蝶还在轻轻颤动，而少女通红的脸颊就像那颗草莓软糖，让人莫名想戳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软。
下课铃响起，陈嘉颖正准备收拾书本，一张纸条突然从旁边推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第35页例题3，你写错的是正负号。”
陈嘉颖惊讶地转头，发现张贺年己经拎着书包走到教室门口。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斜射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
她低头看着那张纸条，突然觉得，这个北方校园，或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