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传导耳机压在颧骨上的酥麻感持续了十分钟,李蒙仍不敢睁眼。
肖盈把播放器音量调到最大,此刻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正通过颅骨震动传入耳蜗。
春末的紫藤花架下,她听见肖盈的笑声混在钢琴声里:"原来你的左耳能接收32.7赫兹的震动。
"这是她们相识的第三周。
自从发现李蒙对低频振动敏感,肖盈就热衷于用各种声波做实验。
此刻她正用铅笔敲击盛满水的玻璃杯,观察李蒙左耳后皮肤泛起的细小疙瘩。
"看,这是降B调共鸣。
"冰凉的杯沿贴上李蒙的颈侧,"像不像蝴蝶振翅的频率?
""该走了。
"肖盈突然拽起她的手腕。
彩绘玻璃折射的虹光掠过少女银蓝色的发梢,李蒙踉跄着跟上,左耳的助听器随着奔跑颠簸发出蜂鸣。
当她们闯进后台时,肖盈己经撕开裙摆系在腰间,露出大腿上新鲜的荆棘纹身。
"帮我打掩护。
"她把李蒙推进更衣室隔间,薄荷味的气息喷在对方发红的耳尖。
皮革与金属扣碰撞的声响中,李蒙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
门外传来学生会的呵斥,肖盈却哼着走调的法语香颂,将校服衬衫换成露脐铆钉装。
震耳欲聋的声浪掀开帷幕时,李蒙正躲在音响设备后面。
舞台追光灯下,肖盈扯断贝斯琴弦的动作像某种献祭仪式。
汗水从她锁骨处的蝴蝶纹身滑落,在聚光灯下变成液态的蓝宝石。
当失真音效炸开的瞬间,李蒙的左耳突然捕捉到奇异的共鸣——那具贴着创可贴的躯体里,似乎有成千上万只蝴蝶正在撞向肋骨。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李蒙抱着乐谱躲进图书馆时,看见肖盈正蜷缩在古籍区的橡木桌上睡觉。
湿透的银发铺陈在《梦的解析》扉页,睫毛上凝着水珠。
窗外的雷声在右耳轰鸣,左耳却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肖盈在睡梦中把《飞鸟集》撕成纸飞机,残破的诗句停在她起伏的胸口。
"醒醒。
"李蒙伸手推她,指尖触到不正常的体温。
肖盈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黑暗中,李蒙看见对方瞳孔扩散的眼睛,听见哮喘发作时特有的哮鸣音。
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肖盈随身携带的喷雾剂此刻正躺在积水潭里,银色瓶身反射着闪电的裂痕。
"呼吸...跟着我呼吸..."李蒙抖着手解开对方颈间的铆钉choker。
肖盈的皮肤烫得像要融化,脊椎在单薄的背心下凸起蝶翼般的弧度。
当李蒙托起她的后颈做人工呼吸时,尝到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肖盈咬破了她的下唇,却在窒息般的喘息中露出破碎的笑。
雨停时,肖盈的银发在李蒙膝头铺成银河。
古籍区的霉味混合着血与药的气息,李蒙数着对方尚未平稳的呼吸,突然发现肖盈右耳有三个耳洞。
最上方那个还渗着血珠,像是最近才被暴力扯掉耳钉留下的伤口。
"这是王阳打的。
"肖盈忽然开口,指尖抚过耳骨上的伤痕,"他说我这种飞蛾,活该被钉在标本盒里。
"她的笑声震动着李蒙的膝盖,左耳的助听器接收到震颤,在寂静的耳蜗里模拟出哭泣的声波。
生日惊喜安排在午夜的天文台。
李蒙被蒙着眼带上旋转楼梯时,右耳灌满肖盈哼唱的《Happy Birthday》走调版。
丝巾解开的瞬间,二十八支电子蜡烛在望远镜阵列中亮起,肖盈捧着插满晶管的蛋糕出现,实验服上沾着干涸的荧光涂料。
"骨传导升级版。
"她将改装过的耳机扣在李蒙耳后,指尖残留着焊锡的味道。
当肖盈按下开关,李蒙的颅骨突然感受到温润的震动——不是德彪西也不是摇滚乐,而是肖盈用合成器模拟的、健康人类左耳能接收的完整声谱。
泪水模糊了星图投影仪的光斑。
李蒙在360度环绕的"生日快乐"中捂住嘴巴,那些她从未听清过的祝福语此刻正顺着颞骨渗入听觉神经。
肖盈歪头观察她的反应,忽然将蛋糕上的晶管拔下一支:"许愿的时候,要对着量子纠缠粒子许。
"她们并排躺在观测台上等待流星雨时,李蒙的右耳贴着冰冷的大理石,左耳枕着肖盈改装过的耳机。
当第一道星痕划过天幕,肖盈轻声说:"我偷看过你的日记。
"她的尾音带着晶状体般的透彻,"你喜欢欧阳的时候,左耳会发烫对吗?
"李蒙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来藏在解剖图背面的心事突然被曝晒在星光下,羞耻感让她左耳的助听器发出尖锐鸣叫。
肖盈却翻身压住她颤抖的手腕,鼻尖几乎贴上她的:"要我教你接吻吗?
在欧阳发现之前。
"金属穹顶倒映着两个少女交叠的影子。
当肖盈的唇即将落下时,天文台的门突然被推开。
欧阳举着手电筒愣在门口,光束中漂浮的尘埃突然有了重量。
李蒙看见肖盈迅速撑起身体,银发垂落遮住泛红的眼角,对着呆立的男生露出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要来参加聋哑少女的成人礼吗?
"暴雨再次倾泻而下。
李蒙在狂奔中丢失了一只耳机,右耳充斥着肖盈放肆的笑声。
她们躲进生物教室的标本柜后面时,肖盈突然将额头抵住她的:"你心跳好吵。
"湿透的衬衫下,那只荆棘纹身正在渗血,像困在皮肤下的蝴蝶在挣扎。
当晨光染白实验楼外墙时,李蒙在显微镜下发现了肖盈的秘密——血液涂片里,嗜酸性粒细胞数值高得惊人。
窗外的悬铃木沙沙作响,她想起昨夜肖盈发病时攥着的那页《飞鸟集》,用血画圈的诗句正在晨雾中浮现:"蝴蝶计算的/不是月份/而是刹那/因此拥有足够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