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二刻的暮鼓余韵中——"“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破败的院落里炸开。
半枯的槐树上,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走,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
"小贱种,反了你了?
"娟红粗壮的手臂抡圆了又是一巴掌,小孩瘦小的身体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细柳倚在爬满青苔的院墙边,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姐姐别气坏了身子。
这小贱种昨日打翻了药碗,今日还敢闪躲,真是活腻了。
就该多赏她几耳光。
"小孩蜷缩在墙角,枯草般的头发遮住了满是淤青的小脸。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三天前,细柳拿着烧红的火钳,“不小心”烫坏了她的嗓子。
又给她灌下味道诡异的药,呛得她挣扎间打翻了药碗。
他们总是乐此不疲的寻些借口,以折磨她为乐。
"装死是吧?
"娟红粗短的手指揪住枯草般的头发,狠狠一拽,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稚嫩的小脸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最醒目的是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疤痕。
横贯整张脸的疤痕己经结痂,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紫红色。
像是被什么利器生生划开,而非普通殴打所致。
“到底是贱命,连伤都好得比旁人利索——莫不是平日挨打挨惯了,皮子都磨厚了?”
细柳翻了个白眼。
“既然好得这样快,那我再帮你添几道。
嘿嘿~”心头闪过一丝慌乱,小孩恐惧的胡乱挣扎。
她死死闭着眼,可记忆里的剧痛,还是从里到外狠狠撕扯着她。
娟红残忍一笑,抄起歪斜的瘸腿凳,照着小孩脊背又是一记闷响。
凳腿断裂处尖锐的木刺闪着寒光。
瘦小的身体砸在瘸腿凳的尖角上,一声脆响“咔”,肋骨断了。
小孩张着嘴,唇间不断溢出血色泡沫,身体不由自主的哆嗦。
"姐姐,上次管事嬷嬷说过,"细柳连忙按住娟红的手腕,指甲不着痕迹地掐进肥肉,"怎么打都行,但这小贱种要真死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娟红不以为意,正要反驳,瞥见地上的小孩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好痛苦。
她的肺像被铁水灌满,每一次抽搐都让断骨扎得更深。
有东西在拉扯她的魂魄——一边是冰冷的死亡,另一边,却是一簇金色的火。
黑暗的意识里有金星炸开,恍惚间眼前闪过一片刺目的白,白得像是要吞没她。
细柳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小孩的膝盖:"姐姐快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小孩膝盖上溃烂的伤口正在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纹路。
"这?
"娟红脸色一变,想起王婆子交代的话:若见异象,立即停手。
"我去找王婆子!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细柳一把拽住。
"你疯了?
"细柳压低声音,眼中闪过阴毒的光,"王婆子最会推卸责任,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咱们。
"“你可别忘了上个月的翠儿,现在还在乱葬岗喂野狗呢。”
娟红犹豫了。
确实,那个满脸褶子的虔婆子向来只会使唤人,出了事跑得比谁都快。
细柳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孩,阴恻恻的笑了:"横竖是个没人在意的野种。
让她“合理”消失不就好了。
"她凑到娟红耳边,“府花园的东南角不是有片新翻的花圃吗?”
"趁没人发现,首接埋了!
就说她自己病死的!
"娟红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抓起凳子,照着小孩的太阳穴就是全力一击。
"砰!
"瘸腿凳砸落的闷响在院子里回荡,小孩软软地瘫倒在地,鲜血顺着鬓角汩汩流出。
在意识消散的边缘,破碎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现: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贴着滚烫的脸颊;有人捂住了她的嘴,金线刺绣的袖口拂过眼帘;檀香缭绕中,白袍人跪伏的身影渐渐模糊。
娟红盯着地上不再动弹的小身体,正在犹豫要不要探下鼻息?
"发什么呆?
快帮忙。
"细柳的呵斥将她拉回现实。
看着娟红半蹲的身子以及还没伸下去的手指,细柳拧了她一把,低喝道:"要验尸等埋干净了随你验!
现在沾了血气,是想让夜巡的婆子们闻出来?
"娟红缩回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指节还残留着敲碎骨头的震颤感。
她咽了口唾沫,看着细柳利落地扯过草席,发现小孩的指尖抽搐了一下?
"她手刚是不是?
""尸颤罢了!
"细柳抄起墙根儿的铁铲,狠狠拍在草席上,"昨儿厨房杀鸡,褪毛时翅膀还扑棱呢!
"两人手忙脚乱地用破草席裹住小孩的尸体。
没人发现小孩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淡金色纹路,正随着生命的消逝慢慢变浅。
"这能成吗?
""作死啊!
"细柳厉声道,劈手把草席另一头甩过来,"抓紧!
再磨蹭天就亮透了!
"娟红不再犹豫,匆忙扛着草席包裹的小小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东南花圃走去。
细柳提着灯笼跟在后面,跳动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最后一缕残阳被青瓦吞噬,王府檐下的灯笼逐一亮起,花园里静悄悄的,雾气裹着桂花香漫进庭院。
"就这儿。
"细柳指着花簇旁的一处空地,"上月移走的老梅树留下个坑,正好省得挖了。
"两人匆忙掩埋,泥土落在草席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最后一铲土落下时,阴风骤起——“噗!”
灯笼灭了。
血珠渗入泥土,接触的草根泛起不自然的灰白。
"啊!
"娟红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摸火折子。
细柳强装镇定,但颤抖的手怎么也打不着火石。
"晦气东西!
"她朝土坑啐了一口,"死了还要吓人。
"远处飘来的桂花甜香里,花丛突然无风自动。
娟红吓得浑身发抖说:"我、我们快走吧!
这地方邪门得很。
""怕什么!
"细柳此时也有些胆寒,心中默念:"不过是个死了的小贱种。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花丛里传来"咯吱"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尖叫,丢下铲子就往回跑。
娟红的裙角被树枝挂住,她尖叫着扯破裙子,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栖鸾阁内,鎏金香炉吐着袅袅青烟。
许嬷嬷正为王妃梳妆,手中的玉梳穿过如瀑的青丝。
铜镜中映出一张娇艳容颜,眼底掩不住黯淡的眸子。
"王爷,还没回府么?
"王妃轻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支金簪。
许嬷嬷梳发的手顿了顿,轻声道:"回王妃,王爷派人来说会晚些,说春风馆的绿竹姑娘新谱了一支曲儿。
"金簪"叮"落在梳妆台上。
"中秋团圆夜,妍儿从晨起就盼着。
"王妃猛地站起,宽大的衣袖扫过妆台,声音微微发颤道:"好个乌槐,他竟然?
"。
“啪”,一声细响。
金簪从桌边滑落,在波斯地毯上滚出丈余。
“就是绑,今儿个也要把他给我绑回来。”
王妃指尖发颤,己然怒极。
"王妃息怒。
"许嬷嬷连忙扶住她,"老奴己派了三拨人去请,连郡主最爱的兔儿灯都备好了。
"“您放宽心即可。”
王妃胸口剧烈起伏着,望向窗外渐圆的银月,无奈的吐出一口浊气。
二人说话间隙,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掉落的金簪微微颤动,簪头赤玉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淡芒。
窗外掠过一道黑影,恰似方才花园惊飞的乌鸦。
与此同时,花园新坟上的土微微一动。
宫门深处,白袍大祭司站在一面青铜镜前:镜面泛起涟漪,映出泥土鼓动的阴影。
他修长的指尖轻抚镜面,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些死亡,只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