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像黑色毒蛇般钻入鼻腔，林烨扯下防毒面罩上的护目镜，用力抹了把脸上的灰渍。
对讲机里传来队长沙哑的嘶吼："A区还有孩子！
302室！
"她握紧水枪，抬脚踹开变形的防盗门，热浪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几乎将人掀翻。
"小朋友！
别怕！
"林烨弓着身子在浓烟中摸索，膝盖重重磕在横亘的钢筋上。
走廊尽头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她咬着牙爬起来，消防服被划破的口子渗出鲜血。
当看到蜷缩在床底的小女孩时，天花板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碎落的砖石雨点般砸下。
"抓紧姐姐！
"林烨一把将孩子护在怀里，转身冲向楼梯。
燃烧的横梁轰然坠落，她猛地将小女孩压在身下，后背结结实实承受了致命一击。
剧痛从脊椎炸开，意识在逐渐模糊中，她最后听见的是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越来越近的救援警笛声。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心电图上的绿线渐渐归于平首。
林烨的指尖最后颤动了一下，便永远定格在这个瞬间。
而在遥远的均朝，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夜空，接生婆布满皱纹的手轻柔擦拭着新生儿的脸颊："是个女娃娃！
瞧这眼睛多亮堂！
"林烨花了整整六年时间，才真正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
父亲陈震嗓门洪亮却满心柔情，总把她架在肩头走街串巷；母亲林婉会一边揉面一边讲宫廷旧事，讲到兴起时，腕间银镯叮当作响。
最令她震撼的是均朝的平等之风——不论男女皆能读书识字、入朝为官，孕育权更由成年人自主抉择。
"烨儿，明日便要入学堂了。
"林婉将靛蓝色短打劲装铺在床上，"这是你爹特意托人从京城捎来的，说穿起来利落。
"林烨抚摸着衣料上细密的针脚，突然想起前世消防服上磨破的补丁。
她咧嘴一笑，将暗红布条系在马尾上："娘，我定要做学堂里最拔尖的！
"学堂的雕花木门吱呀推开，三十六双眼睛齐刷刷投来。
林烨的手心微微冒汗，却还是昂首挺胸走到窗边坐下。
阳光穿过雕花木格，在她的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教书先生程叙白轻敲戒尺，声音如洪钟般响彻课堂："今日，我们诵读《论语》。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稚嫩的读书声响起，林烨盯着竹简上的文字，前世在消防学校背理论知识的记忆突然翻涌。
她举起手，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先生！
"程叙白的戒尺顿在半空，浓眉扬起："但说无妨。
""若学的是不好的东西，也要反复练习吗？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不属于孩童的笃定。
课堂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角落里的霍骁年悄悄抬眼，正看见阳光落在女孩小麦色的脸庞上，将她的眉眼镀上一层金边。
程叙白抚须而笑："那依你之见，何为不好？
""比如欺负弱小！
"林烨脱口而出，"先生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可若同伴教我使坏，难道也要盲从吗？
"前排扎着发髻的男孩猛地站起来，木椅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姐姐是捕快，她说遇到不公就要挺身而出！
""可如果是不小心做错事呢？
"梳着双丫髻的女孩怯生生地拽着衣角，"我阿爹说知错能改就不算坏。
"林烨眼睛一亮，身体前倾，马尾辫垂在课桌上："对！
所以习不仅是重复，更要懂得分辨对错。
就像酿酒，坏了的酒再怎么酿也变不成佳酿！
若学的是害人的法子，练得越熟，岂不是越危险？
"程叙白猛地拍案而起，震得竹简上的墨字都跟着颤动："妙哉！
妙哉！
此等悟性，当为表率！
"他大步走到林烨面前，目光灼灼："女娃，你叫什么名字？
""林烨！
双木林，火光烨！
"她挺首脊背，声音清脆如银铃。
"好个林烨！
"程叙白捋着胡须大笑，在讲学簿上重重写下名字，"诸位都要学她这般思辨，莫做读死书的呆子！
"下课铃响起时，清脆的银***由远及近。
梳着双髻、裙摆绣着飞燕的江燕娘挤到林烨桌前，眼里满是惊叹："你方才说话像会发光！
我叫江燕娘，能和你做朋友吗？
"她手腕轻晃，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仿佛带着春天的气息。
林烨惊喜地抬头，一把拉住对方的手："当然！
以后我们还能一起讨论学问！
我知道好多...好多有趣的想法！
"她及时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现代知识"，眨了眨眼，"比如用不同的办法解决问题，就像走不同的路都能到集市！
"两人相视而笑，清脆的笑声惊飞了窗外停歇的麻雀。
躲在廊柱后的霍骁年攥着发烫的竹简，素色衣袖被冷汗浸湿。
他望着那个被众人围住的身影，女孩飞扬的神采比他案头任何一本典籍都生动。
风掀起他的衣角，吹得书页哗哗作响，却吹不散少年眼底那簇跃动的火苗，以及心中悄然浮现的、想要靠近的念头。
学堂外，阳光正好，照得青石板路发亮。
林烨的马尾辫随着步伐左右摇晃，暗红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她即将展开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崭新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