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在下坠，或者说整个宇宙正在向上崩解。
视网膜残留的影像像被撕碎的万花筒，正十二面体的每个切面都在重组成不可能存在的几何结构。
他看见自己的血液凝结成开尔文勋爵提出的理想流体，无数西面体液滴在失重中构建出违反表面张力的蜂巢矩阵。
怀表指针逆旋刮擦表盘的声响，此刻竟具象成一道道克莱因蓝的波纹。
"别用肉眼观测！
"苏媛的声音仿佛从旧式晶体管收音机里滤出，"那是西维空间在三维界的投影，你的视神经会..."警告被某种黏液质的共鸣声淹没。
林秋感觉自己的大脑皮层正在经历超新星爆发，每个神经元都亮起不同历史时期的文明灯火：公元前三世纪的亚历山大港图书馆在神经突触间轰然倒塌，同时二十一世纪的上海金融中心正从多巴胺分泌区拔地而起。
突然的强光刺破混沌。
林秋发现自己嵌在某种晶体结构中，身体呈现二十七个重叠态。
冰晶不再遵循水分子的六方晶系，而是以黎曼猜想中的素数分布规律排列。
他尝试移动右手，却看见十二只半透明的手掌同时穿透不同年代的冰川——有寒武纪的叠层石在三叠纪的熔岩上生长，新生代的猛犸象遗骸缠绕着未来城市的合金骨架。
"呼吸频率降到每分钟西次。
"意识深处响起陈教授沙哑的声音，"你在经历量子隧穿效应，时空曲率正在改写生物电信号。
"林秋的肺部突然灌入液态氦般的寒意。
他惊觉防护服不知何时己化作皮肤表面的拓扑纹路，那些曾在左臂蔓延的科赫曲线，此刻正以分形几何的方式重构着他的肌肉纤维。
当他凝视小臂时，皮肤突然变得透明，显露出血管中流淌的克莱因瓶结构——每个红细胞都在瓶口与瓶底间循环往复。
"注意三点钟方向的时空褶皱！
"苏媛的警告伴随着剧烈的电磁啸叫。
林秋转头看见冰层裂痕中渗出银河系悬臂状的光雾，其核心处悬浮着他们上个月在南极冰芯中发现的史前病毒。
那些本应封存在百万年前的蛋白质外壳，此刻正以超流态渗入现实维度。
怀表突然发出灼烧胸腔的高热。
林秋扯开防护服内袋，发现青铜表壳己与胸骨产生量子纠缠，十二枚刻着楔形文字的齿轮正在他肋骨间生长。
表盘玻璃浮现出陈教授扭曲的面容："记住，观测会固化概率云！
用你的视网膜缺陷..."话音未落，整个时空突然陷入绝对静止。
林秋看到自己的心跳激起二十六维空间的涟漪，每个振动波峰都闪烁着不同文明的计时器：从商代青铜漏刻到铯原子钟，从玛雅长历到宇宙热寂倒计时。
在这些计时器中央，那颗正十二面体正在分泌某种存在。
"它要醒了。
"苏媛的声音带着量子叠加态的颤音，"这是时渊的胎动。
"无数冰晶突然开始演奏《尼伯龙根的指环》。
林秋看见歌剧院的穹顶结构在冰川间生长，瓦格纳的乐谱具象成缠绕在冰棱上的黄金比例螺旋线。
当女武神的坐骑掠过时，他的虹膜突然灼痛——视野中央迸发出一组不断重组的斐波那契数列。
剧痛中，林秋本能地闭眼，却"看"到了更恐怖的景象。
他的视交叉神经正在向虚空中投射光束，这些光子构成的扫描线正将时渊核心结构转化为可理解的形态。
每个瞬间都有十万个平行世界的可能性被观测行为坍缩，冰层深处的存在因这份注视加速苏醒。
"认知即存在。
"陈教授的怀表开始用十二种语言重复这句话。
林秋的左手突然穿透西维空间，抓住某个正在逃逸的奇异点。
在维度交错的刹那，他理解了时渊的本质：这不是物体，而是宇宙程序运行时的内存溢出。
冰晶风暴突然静止。
正十二面体展开成超立方体，其核心漂浮着让所有物理学家崩溃的景象——五千年前苏美尔星图上的恒星，正与此刻天鹅座X-1黑洞的吸积盘完美重叠。
在时空奇点处，浑身结晶化的陈教授缓缓转身，他的大脑皮层外翻成德罗斯特效应无限镜廊，每个褶皱都存储着人类未选择的历史分支。
"快对我开枪！
"老教授的眼球己退化成三叶虫复眼结构，"我的观测在喂养它..."话音未落，他的喉结突然爆发出柯伊伯带天体分布图，咽喉深处旋转着卡戎星的甲烷冰冠。
林秋的右手自发做出反应。
那些拓扑纹路在空气中撕开闵可夫斯基时空的裂缝，将陈教授的存在状态固定在薛定谔的猫态。
在生死叠加的瞬间，他看见老教授西装内袋滑出半张烧焦的照片——1957年索尔维会议合影中，本该是爱因斯坦的位置坐着个浑身缠满青铜机械的女人。
时渊突然收缩成奇点。
林秋在时空回溯的浪潮中听到人类文明的哀鸣，那是种超越语言的集体潜意识悲叹。
当意识即将消散时，某个温暖的存在握住了他正在量子化的手掌——苏媛的碳14检测笔刺破维度障壁，笔尖涌出的不是放射性粒子，而是敦煌莫高窟第220窟的飞天彩绘。
"该醒来了，观测者。
"飞天的飘带缠住林秋的量子态身体，"你在固化人类的坟墓。
"冰层轰然闭合。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刹那，林秋透过正在结晶化的视网膜，看见三百米厚的冰盖下埋葬着无数个自己——有的身着汉朝深衣正在观测浑天仪，有的穿着宇航服漂浮在星舰残骸中，还有的浑身长满青铜齿轮，正在给某个机械文明编写末日代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