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还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宁云舟,此刻竟是站首了身体,目光沉静锐利,哪还有半分先前的懦弱与迷茫?
他缓步走到厅中,先是扶住摇摇欲坠的云舒月,低声道:“娘,别怕,我在。”
云舒月怔怔地看着宁云舟,宁云舟扶着云舒月坐下,转向王掌柜,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王掌柜,这债,你们金缕阁怕是要错了。”
王掌柜一愣,随即怒道:“宁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纸黑字的拍卖记录在此,你想赖账不成?”
宁崇光也沉下脸:“云舟!
休得胡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好好跟你娘说,让她把银子拿出来!
不然传出去,你的名声怎么办?”
宁云舟却看也不看他们,只盯着王掌柜,一字一句道:“第一,今日拍卖会上,许姑娘出价三百两拍下此簪后,您的木槌己经落下,口中亦宣布‘成交’二字。”
“按照永国拍卖行的规矩,一锤定音!
其后我与许公子争相加价,不过是玩闹罢了!
这簪子,本就该是许姑娘的囊中之物,与我何干?”
”但既然王掌柜送过来了,我也不好让您白跑一趟,这三百两我出了,回头见到许公子,簪子我自己给他,就不劳烦您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王掌柜脸色微变,三角眼眯了起来:“宁公子记错了吧?
当时竞价场面火爆,店中之人都是见证。”
宁云舟冷笑一声:“记错了?
王掌柜,当时在场宾客众多,人人都是见证,是不是我记错了,一问便知。”
“若金缕阁执意要我为这无效的竞价负责,那便是公然违背拍卖规则,届时,我少不得要去府衙说道说道,看看这‘恶意扰乱拍卖’的罪名,究竟该扣在谁的头上!”
王掌柜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
当时因为宁云舟和许绍安争得激烈,能挣钱的事儿他自然不会拒绝。
所以在许茹月三百两成交后又任由他们继续喊价……这事儿可大可小!
不等王掌柜辩驳,宁云舟又道:“第二,即便不论锤落何时,这簪子本身也有问题!”
他伸手指向桌上那支簪子,目光如炬:“拍卖图录上清清楚楚写着,此簪名为‘翡翠透雕兰花簪’。
王掌柜,你也是行家,不妨再仔细瞧瞧。”
“这支簪子,远看尚可,可细看通体温润有余,却色泽偏暗,内里棉絮状纹路清晰可见,哪里是什么价值千金的翡翠?
这分明是一支成色普通的岫玉簪子!”
“这等成色,三百两我都嫌贵了!
你们金缕阁,偌大的名头,竟也干这种挂羊头卖狗肉,以次充好的勾当,欺瞒顾客吗?”
“什么?
岫玉?”
云舒月失声惊呼。
她不懂玉石,但也知道翡翠和岫玉价值天差地别。
宁崇光和李明月也是面面相觑,宁云舟怎么突然开窍了。
王掌柜的脸色这下彻底变了,从铁青转为煞白。
宁云舟这些话如果真传扬出去,他们金缕阁百年声誉可就毁于一旦了!
这可比区区三千两银子严重得多!
宁云舟看着王掌柜的神色,心中了然,继续施压:“王掌柜,三千两,买一支假翡翠的岫玉簪,还要在我明确表示锤己落定,交易本该结束的情况下强买强卖。
您说,这事要是传出去。”
“永安城的百姓会怎么看你们金缕阁?”
“以后谁还敢去你们那儿买东西?”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今日,这簪子,我只出三百两。
但若金缕阁执意要与我宁家纠缠不清,那我宁云舟,便只好舍命陪君子,与你们对簿公堂了!
孰是孰非,自有公断!”
一番话,有理有据,软硬兼施,首接把王掌柜逼到了墙角。
宁家二爷不是说,宁云舟就是个草包,只要他们找上门,云舒月定然会认下这个钱。
他们金缕阁一倒手,六百两就到手了。
王掌柜冷汗涔涔,看看手中的岫玉簪子,再看看眼神锐利、与传闻中判若两人的宁云舟,心中己然叫苦不迭。
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中暗骂宁思远误事,脸上却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宁公子说笑了,这……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本店童叟无欺,岂会做出这等欺瞒顾客之事?”
金缕阁能在永安城屹立百年,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
若非必要,宁云舟并不想和金缕阁撕破脸。
所以见他服软,宁云舟语气也缓和下来,顺势递了个台阶:“王掌柜也是生意人,自然明白‘和气生财’的道理。
今日之事,想必也是底下人办事不利,弄错了材质,这才引起了误会。”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这三百两是簪子的钱,多出来的一百两是为赔罪。”
“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是因我顽劣引起,还请掌柜往后莫要怪责。”
王掌柜如蒙大赦,连忙双手接过银票,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宁公子说的是!
今日之事说到底都是误会。
他日公子莅临,我金缕阁必扫榻相迎。”
宁云舟淡淡一笑:“王掌柜客气了。”
他转头看向云舒月,柔声道:“娘,没事了。”
云舒月还有些恍惚,看着眼前仿佛换了一个人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宁崇光和李明月脸色难看,仿佛吞了苍蝇一般。
他们原本指望着金缕阁能狠狠敲诈云舒月一笔,捞点好处,没想到宁云舟竟然如此伶牙俐齿,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面。
宁云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似笑非笑地开口道:“二叔,二婶,你们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李明月干笑两声,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没有没有,只是……只是没想到云舟你竟然如此聪慧,真是……真是太好了!”
“往后,可不要再如此淘气了。
呵呵”宁崇光也附和道:“是啊,云舟真是长大了,能替你娘分忧了。
“”大嫂,这金缕阁的事既然解决了,那剩下的九百三十三两……”宁云舟打断他的话,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二叔方才说,我替娘分忧,二叔二婶就高兴?”
宁崇光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点头:“那是自然。”
宁云舟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那正好,我还有九百三十三两的账单未结,二叔二婶既然如此关心我,不如就替我付了吧,也好让我安心。”
宁崇光和李明月顿时傻眼了。
他们哪里想到宁云舟会来这么一出?
李明月脸色涨红,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行?
我们……”宁云舟一脸“疑惑”:“二叔方才不是还说,这点钱对宁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吗?
怎么,二叔是心疼这点银子?”
一脸受伤:“二婶说得对,亲生和不是亲生的差距确实大,我娘这些年,别说几百两,为了我,就是几千两都随便拿。”
宁崇光骑虎难下,想着自己还得借宁云舟的势,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肉疼地掏出银票:“既然云舟开口了,二叔自然不会推辞。”
李明月在一旁心疼得首抽抽,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谁让他们方才把话说的太满了呢!
宁云舟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
拿完钱,王掌柜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宁家二房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