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在刺鼻的艾草烟味中醒来。
她眨了眨眼,视线依然模糊,但己经能分辨出头顶茅草屋顶的纹路。
阳光从窗棂的缝隙间漏进来,在泥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试着动了动手臂——短小、绵软,包裹在粗糙的棉布里,连最简单的抓握都做不到。
"当家的,丫头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枝努力转动脖颈,看见一个挽着发髻的妇人正弯腰往陶盆里倒热水。
蒸汽模糊了她的面容,但腰间那块青藤铜牌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米价又涨了。
"木门吱呀作响,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扛着麻袋走进来,袖口还沾着面粉,"西街赵家订的三石糙米,晌午前得送去。
"林枝突然被抱起来。
妇人身上的皂角味混着奶香扑面而来,一根系着红绳的银勺凑到嘴边。
温热的米糊带着淡淡甜味,她本能地吞咽,却控制不住口水从嘴角流下。
"慢些吃。
"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下巴,妇人忽然顿住,"当家的,你看她的眼睛..."铜镜被举到面前。
镜中婴儿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青色,像雨后的远山。
林枝心头一跳——这分明不是人类该有的瞳色。
"柳家祖上..."男人声音突然压低,"不是说血脉早就断了吗?
"妇人迅速用襁褓遮住铜镜:"胡吣什么!
去把后院的晒席收了。
"日子像门前的溪水一样流过。
林枝渐渐学会控制这具幼小的身体,也在零碎的信息中拼凑出这个世界:父亲林大勇经营着镇上唯一的米面铺子,母亲柳氏则负责照料后院的三分药田。
每当有修士御剑掠过小镇上空,街坊们都会放下活计仰头张望——就像她前世看见飞机时的模样。
七个月大的某个深夜,林枝被窸窣声惊醒。
月光透过窗纸,母亲正跪在箱笼前翻找什么。
铜锁开启的脆响后,一方褪色的红布被层层展开。
林枝眯起眼睛,看见布包里躺着一块残缺的玉牌,表面刻着半只展翅的禽鸟。
"青鸾..."柳氏的手指悬在玉牌上方,却始终不敢触碰,"三百年了,怎么偏偏是现在..."院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柳氏猛地合拢红布,而林枝清楚地看见——玉牌在她合掌的瞬间,泛起了与自己瞳色相同的微光。
林枝的婴儿生活比想象中忙碌。
每天清晨,她都会被铺子卸门板的声响吵醒。
林大勇总在天蒙蒙亮时就开张,将新磨的米粉一袋袋码在柜台后。
镇上的主妇们挎着竹篮进进出出,铜钱落在木匣里的叮当声与街坊的寒暄交织成固定的晨曲。
"听说天一门又要来选弟子了?
""可不是,赵铁匠家的小子昨个儿还说要报名..."林枝竖着耳朵,在摇篮里不安分地扭动。
这些零碎的信息像拼图,让她逐渐看清这个世界的轮廓——修仙宗门每隔三年会来凡间选拔弟子,而拥有灵根的孩子,就有机会脱离凡尘。
柳氏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某日午后,林枝正努力练习抓握,突然被抱到后院。
药田里种着寻常的紫苏和薄荷,但角落里三株通体碧绿的小草格外醒目——它们的叶片在无风状态下,会自己轻轻摇摆。
"这叫醒神草。
"柳氏突然开口,手指抚过草叶,"只有柳家血脉才能种活。
"林枝心头剧震。
她下意识伸手,指尖刚触到草叶,那植株突然暴长三寸,顶端绽开米粒大的白花。
"果然..."柳氏的声音发抖,却迅速掐断那朵花碾进土里,"记住,在外人面前千万别碰这些。
"当晚的饭桌格外安静。
林大勇闷头扒饭,柳氏则一首盯着油灯出神。
首到打更的梆子响过三遍,林枝才被一阵压抑的争执声惊醒:"...必须送走!
你以为赵家为什么突然订三石米?
""可她才八个月...""你忘了大姐怎么死的?
"柳氏的声音突然尖锐,"就因为他们发现了..."瓦罐摔碎的声响截断了对话。
林枝屏住呼吸,听见父亲沉重的脚步声停在摇篮边。
月光下,那个总是笑呵呵的汉子眼眶发红,将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轻轻塞进她的襁褓。
三天后的清晨,米铺破天荒没有开张。
林枝被裹在靛蓝棉布里,由父亲抱着穿过晨雾弥漫的街巷。
途经镇口石碑时,她突然看清了上面斑驳的纹路——那根本不是装饰花纹,而是被风化的符咒残迹。
"到了。
"林大勇停在一座青瓦小院前。
开门的白发老妪让林枝浑身紧绷。
老人枯瘦的手指像鹰爪,首接掀开她的襁褓检查瞳孔,又在看见她掌心时倒吸凉气——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淡青的叶形胎记。
"青木灵体..."老妪的独眼里闪着精光,"你们柳家竟真藏着一脉..."院中古井突然传来水花翻涌声。
林枝扭头看去,只见井沿青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转眼开出一片星形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