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不出门。
’我记忆里，外婆在院子的小屋里，使劲拍着快要腐烂的木头门，我躲在门口，流着眼泪，鼻涕还挂在嘴唇上，那年我应是10岁。
“我不出去，我哪里都不去，呜呜呜·····”“你这孩子怎么那么犟，你妈带你爸爸去上海看病了，你妗子带不了西五个孩子都出去玩，你在家跟我不行吗？
怎么还委屈上了，这孩子真是难管”外面风呼呼的从门缝里灌进来，脸颊上一道道泪痕，我睁着双眼，不知道想着什么，外婆在门外说不停。
妈妈电话一首在打“春服昨天跟你们喝酒，一夜还没到家，你们谁知道去哪里了啊，互相问问啊，这都一夜了”叮叮叮叮”漫嫂子，昨天春服哥非要送那个一个庄的一起走，那个王阳说送完就走，那个时候11点多，不应该还不在家啊，就王寨那边“全家挤坐在老式木头沙发上，我抬头看到镜子里全家着急的模样，以及妈妈抱着弟弟偷偷抹眼泪。
“快春服家，找到了，在往王寨那天路上的水沟路，有个打更的看到了，叫120送医院去了，快点走啊”，三婶跑进屋子，对着我们喊，这是我爸出事的那一年，我妈拉着弟弟出了家门，让我和大姐，小妹外婆在家等着，这一等就是好几天，我们姐们三人住在了外婆家里，外婆家是传统的农村小院，向西南一排屋子，门口大门两边各一间，我在右边的屋子一首掉眼泪。
老家农村有***，每逢初一十五，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五花八门的新奇摊位，妗子说，要带我们去赶集，我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整理好我的棉衣，我的鞋带。
“那个，荣荣我就不带了，小孩子太多了，到时候人挤人就拉不过来。
荣荣你在家跟外婆在家守家哈”一群人 ，我姐姐，妹妹，表妹，小表妹都去了，我走回了房间，外婆说，爸爸喝太多酒了，回来路上雪太多，摩托车打滑，翻到沟里，半夜打更的看到这才捡回一条命。
送到上海了。
要住院，动手术。
让我们在家等着。
我眼泪啪啪的往下砸，我那么乖为什么不带我去，大家都去了，为什么不带我。
我把门反锁，脱掉系的工工整整的鞋带，“荣荣，荣荣”外婆叫了好几声，我也没有回应，不知道过了多久，“荣荣，肯定是我没带她去赶集，这西五个孩子我一个人带，我都费劲更别说再带一个，怎么那么不懂事，我下次带她就是，这孩子真犟。”
妗子的声音断续闯进我耳朵里，嘴角一股咸咸的，外婆敲门，妗子在讲，姐姐妹妹在开心的说今天***上有什么···我爸出事后，我们从村里搬到了镇上，马路两边各种商铺，超市，小吃店，移动，联通，理发店这是我在村里没有看到的。
即使骑车只有15分钟，我之前从未踏入过这里，我从裹着很严实的眼睛缝里新奇的打量着这里。
进入大门有三排房子，中间一栋是我们家的，是爷爷分给我们家的地，我爸盖起来的。
两边是大爷跟三叔的，之前不熟悉，之后也不熟悉。
这种疏离感，我们家一首存在。
这是半年后我第一见到爸爸，右臂打着满满的石膏，没有睁开眼，没有生活气息，很安静。
家里都哭作一团，我站在角落受妈妈感染，我也哭出声音。
妈妈还是很温柔，笑着安慰我们几个孩子。
家里那段时间来来往往很多人，送了很多好吃的来我们家，我们每天都换着花样吃，爸爸也是，有时候也能讲几句了，大家都说送的及时，要不然人就没了，现在动手术，最起码人命是保住了，等等。
爸爸的右手肩胛骨粉碎，没有办法拿筷子，抓东西这样的动作，也少不了对妈妈的吼叫，自己砸东西的行为。
这样争吵的日子持续了好久好久······妈妈抹眼泪的日子也持续了很久。
当然为此我们家欠了一大笔钱，我清楚的知道，我爷爷告诉我大爷，三叔，小叔，两个姑姑以及看望我爸爸的亲戚们，”春服家这个钱肯定还不了，你们想清楚，我们一个家族也没有几个借得，反正我是没有··”我爷是改革开放第一波开饭店的人，是镇上的地主家，我们家的地，靠近马路的一排门面都是他的。
我妈选择借私人钱，俗称-高利贷。
给我爸做手术，以及后续治疗。
奶奶不喜欢我妈，因为三个都是闺女是赔钱货，我弟弟是在我妈争口气的，我爸不支持下出生的，那时候计划生育政策的压迫下，我们被藏起来，被送到亲戚家，半夜塞到床底不能出声，长大的。
我妈为了养活我们一大家子，在我们家门前的十字路口，卖起了早餐，‘水煎包’，爸爸不能动的右手，装在了大短裤里，左手拿起锅盖，放在铁架旁边，尖叫装的油，一浇，滋啦一声，白烟袅袅，“煎包，刚出锅的煎包，一块钱五个”我爸天生就是会做生意的那种人，整天脸是笑嘻嘻的，路过的买不买煎包，他都要扯上几句，递根烟，“你可真是闲的，路过的狗你都要讲两句”妈妈在冰红茶送的大伞下，摊子旁边放的桌子那里，不停搓着手上己经干掉的面。
“嘿嘿，我就愿意”“漫嫂子，你看春服哥多好脾气，哈哈哈 ··”旁边摊位的菜煎饼，按照辈分我得喊姐，丽姐手里不停擀着面皮，拌着菜，笑的不顾形象。
我妈低头一笑，“他就那死样，啥不该说，啥要说，啥也不管，唧唧歪歪就拉”初中就在镇上，离我家走路五分钟，校园的上课铃我都听的到，每天压着点起床，跑步到教室。
那就是那一年我大姐，花季的18岁，162的个子，短短的头发，消瘦的身材，也没有坚持上完中专选择了打工。
“圆圆是不是谈对象了，怎么就突然不愿意上了，非要去打工，这真是奇怪哈，漫嫂子，你也关心问问咋回事，那不上学咋管”“回头我问问，应该不是，圆圆学习不管，学不进去”妈妈包着手里的包子，抬头给丽姐回话。
又是一年夏天，我爷把商铺分给了我爸一间，连着马路首通后院我家，我妈做起了超市的买卖，烟酒零食，日常用品，店面不大长10米，宽2米。
我们家里生活被我妈妈带的越来越有盼头。
午后，在超市，我们吃完午饭，从马路摊子上买了几个西瓜，兹拉～白刀子进，西瓜独特的香味就窜了出来，我妈熟练的分了好多块。
马路上一辆大巴车，哧～停了下来，哒的一声开走了，那是我大姐回来了，黑色的网衣，白色的内搭，微微的喇叭裤及帆布鞋，头发烫成了卷卷，本身有着酒窝的她现在看起来更加好看，美中不足的是胖了很多。
“大姐，俺妈你看俺大姐回来了”小妹跳着蹦着带着7岁的弟弟，奔向大姐。”
俺妈，我回来了，哈哈哈哈”标志性的笑声，漏出上面一层牙豁子。
妈妈似乎又哭了。
那天晚上妈妈炖了一只鸡，哇～这是我妈妈的拿手菜，姐姐炒了拿手的土豆丝，还有胡萝卜丝。
我爸从自家超市拿椰汁，可乐，果粒橙。
那一晚我们一家人围在一楼楼梯那里的小桌子上吃了很多，讲了很多。
“那俺爸出事那年，荣荣，晓婷不愿意去俺外婆家，我就把她们几个用围巾系在一起，然后绑在门后面，谁都出去不，哈哈哈哈哈，讷三个可记得还知道不，我给你们做饭吃，土豆都不削皮都给手指那么粗，也不知道熟不熟反正都样子吃，哈哈哈哈哈，那个时候吃了一个冬天的胡萝卜，炒胡萝卜，胡萝卜稀饭，葫芦卜汤哈哈哈啊哈，最后吃的你们三个脸都给胡萝卜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家里人都在笑，我们三个不记得这件事，但是我长大后根本不吃胡萝卜，胡萝卜造型我都烦，看来是小时候这件事。
蝉一声一声，一片一片的在呼应，我躺在二楼南方间的小单人床上，大姐睡我的旁边大一点的床，吃完饭闹着要跟妈妈睡。
“圆圆你在外面咋样，可有人欺负你啊，你没心眼子。”
“没有，俺妈，外面人可照顾我了，俺厂长里面好多都是咱家附近村子的，都认识俺爸跟你，都还行，活也不重就是计件，你看我吃的多胖，嘿嘿”“妈对不起你，那个时候不给你讲就好了，你那么小就出去了”妈妈声音在哽咽，我不知道当时发了什么，不是姐姐谈对象，才不上学吗？
“那我不出去上班挣钱，那 那么多账，那你累死能还上不？
我学习又不咋地，还不如出去挣钱，你看这一年我不也挣不少，俺妈你可别觉得是你导致我，我是自己不愿上学的。”
大姐搂着妈妈的手臂，轻声拍着妈妈胸脯。
“那俺爸那时候那样，不动手术那成植物人咋办，俺嫂子说那个时候给我介绍相亲，你不同意。
那我出去上班多好，哈。
俺妈别往心里去。”
蝉声持续了很久，不知什么时候，啪嗒一声，灯亮了起来。
妈妈起床，院子里的小灯照着妈妈身上暖黄黄一片，妈妈要出早餐摊子了，姐姐跟在后面推着水煎包的车子。
两人相视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