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雨多，当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时，温叙白正蹲在王府西角门的梧桐树下，用树枝戳着积水里漂浮的枯叶。
发间银铃沾了雨珠，随着他晃动的脑袋发出细碎声响，惊得檐下避雨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泥点溅上他的鹅黄襕衫，在衣摆晕开斑驳痕迹，倒像一幅随意涂抹的水墨画。
"小王爷！
霍大将军来了！
"阿福气喘吁吁跑来时，正看见温叙白把沾满泥水的手往衣襟上蹭。
少年闻言猛地抬头，发丝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发间银铃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鹅黄襕衫前襟洇着深色水痕，倒像朵开败的残荷。
霍凛渊收伞的动作顿了顿。
玄色披风滴落的水珠溅在青石板上，他抬手理了理袖口的暗纹，望着温叙白鼻尖沾着的泥点，又瞥见地上歪歪扭扭写着的"霍"字——笔画被雨水冲得模糊，倒像是孩童随意涂鸦。
"将军！
"温叙白跌跌撞撞扑过来，身上的药香混着潮湿的泥土味，"你看我写的字！
先生说我写得像蚯蚓爬......"话音未落，一阵秋风卷着落叶袭来，他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整个人顺势栽进霍凛渊怀里。
霍凛渊伸手稳稳扶住他单薄的肩膀，掌心触到的骨头硌得生疼。
温叙白仰起脸时睫毛还挂着雨珠，突然伸手去够他腰间的玉佩："这个能当镜子吗？
我想看看我的头发乱了没......"说罢还试图往他腰间凑，模样活像个耍赖的孩童。
"当心着凉。
"霍凛渊不动声色地拉开半臂距离，解下披风要往他身上披，却被温叙白突然抓住手腕。
少年歪着头盯着他腕间的护腕，上面雕刻的玄纹沾着雨渍泛着冷光。
正僵持间，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太子身边的内侍捧着描金食盒立在月洞门外，尖着嗓子喊道："陛下有旨，太子殿下特命小人送来新制的桂花糕，请小王爷品尝。
"温叙白瞬间瞪大双眼，脸上露出恐惧又懵懂的神情，紧紧拽住霍凛渊的衣摆："不要！
不要吃！
吃了会肚肚疼......"他声音带着哭腔，发间银铃随着颤抖叮当作响。
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指甲无意识地抠进衣料褶皱里。
霍凛渊垂眸看着少年苍白的指尖，想起此前温叙白生病时的呓语。
他抬手示意阿福上前，语气疏淡却不容置疑："劳烦回复太子，小王爷遵医嘱戒食甜腻，多谢殿下美意。
"内侍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展开明黄圣旨："将军，这可是陛下......""阿福，取太医令的方子来。
"霍凛渊打断他的话，转头看向温叙白时语气稍缓，"去换身干爽衣裳，仔细又要咳嗽。
"少年还在抽抽搭搭抹眼泪，却听话地被阿福搀着往内院走，一步三回头地望着他。
等脚步声渐渐远去，霍凛渊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霍府徽记的玉牌："有劳公公跑这一趟，改日霍府备茶谢罪。
"内侍盯着玉牌，脸色缓和下来，接过食盒匆匆告退。
雨幕渐歇，梧桐叶上的水珠坠落在青石板。
霍凛渊望着温叙白消失的方向，想起方才少年颤抖的指尖，又想起前日在朝堂上太子看向温叙白时阴鸷的眼神。
他摩挲着腰间玉佩，转身时衣摆扫过墙角，惊起两只避雨的蟋蟀。
远处传来温叙白清亮的笑声，混着阿福无奈的叹息，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染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