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真要参加科举？”
李忠满脸忧虑，眼神中透着对未知的恐惧与担忧，紧紧盯着正在收拾策论的李弈渊。
“这是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
李弈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精心撰写的策论卷好，动作轻柔，仿佛那是他全部的希望。
三个月来，他就像一名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行者，白天忙着经营画肆，应对各种繁杂琐事，到了晚上，便在如豆的灯光下挑灯夜读。
原主留下的几本旧书，成了他了解这个时代科举制度的窗口，而他脑海中的现代知识，则像一把钥匙，帮他艰难地拼凑着科举的拼图。
唐朝的科举制度，虽不像后世那般规范完备，但基本的框架己然形成。
李弈渊经过深思熟虑，将目标瞄准了相对容易一些的“明经科”。
这是他在困境中寻得的一丝曙光，尽管微弱，却足以让他为之全力以赴。
“可咱们是商籍...”李忠的声音带着无奈与叹息，商籍在这个时代，就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横亘在李弈渊追求梦想的道路上。
“我打听过了，商籍子弟可以参加，只是不能考进士科。”
李弈渊强装轻松，试图安抚李忠，也给自己打气，“明经科还是有机会的。”
然而，那微微颤抖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内心深处的忐忑。
报名那天，李弈渊怀揣着希望与不安，来到西市署。
刘录事斜睨着他，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李画师也要科举？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弈渊紧咬下唇，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递上准备好的材料和一串铜钱，低声下气地说道：“请大人行个方便。”
刘录事漫不经心地掂了掂钱串，嘴角勾起一抹嗤笑：“商籍考明经？
你当朝廷是你家开的？”
他不耐烦地一挥手，“材料放下，滚吧。”
那语气，就像驱赶一只令人厌烦的苍蝇。
考试当天，天还未亮，整个长安城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李弈渊便早早赶到国子监外排队。
此时，上千名考生己排成长龙，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盘踞在国子监外。
队伍中，既有身着锦衣华服、气宇轩昂的世家子弟，他们谈笑风生，自信满满；也有像李弈渊这样布衣打扮、神情紧张的寒门学子，他们眼神中透着对未来的渴望与迷茫。
“籍贯凭证！”
门口的胥吏面无表情，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回荡。
终于轮到李弈渊，他怀着忐忑的心情递上凭证。
胥吏只看了一眼，便突然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商籍也敢来考？
来人，叉出去！”
话音未落，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兵立刻上前，粗暴地架住他的双臂。
“朝廷律法允许商籍考明经！”
李弈渊拼命挣扎，声音因愤怒和不甘而变得尖锐。
“律法？”
一个身着绿袍的官员慢悠悠地走过来，脸上挂着冰冷的冷笑，“商籍子弟三代不得科举，这是新规！”
说罢，他一把夺过李弈渊的凭证，用力撕得粉碎，纸屑如雪花般飘落，“滚回你的画肆去！”
李弈渊被毫不留情地推出大门，重重地跌倒在尘土中。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嘲笑声，那笑声像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耳膜。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商贾之子也想做官？
真是异想天开！”
“玷污圣贤之地！”
李弈渊缓缓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动作迟缓而沉重。
他抬头望向国子监高大的门楣，上面“为国求贤”西个鎏金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然而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无比刺眼与讽刺。
回画肆的路上，他经过平康坊，一阵悠扬的琵琶声如丝线般传入耳中。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座装饰得美轮美奂的楼阁上，几个锦衣少年正纵情饮酒作乐，身边歌姬环绕，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
其中一人，赫然是当朝宰相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
“房公子这次必中进士！”
“家学渊源，岂是那些寒门竖子可比？”
李弈渊静静地站在楼下的阴影处，拳头不自觉地攥得咯咯作响。
这就是众人传颂的贞观之治？
这就是所谓公平公正的科举取士？
在现代，只要努力，他至少还有改变命运的可能；可在这里，出身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束缚，决定了他的一生。
回到墨韵轩，李忠看到他的脸色，便己猜到结果，默默地端来一杯热茶，那眼神中满是心疼与无奈。
“公子...”“我没事。”
李弈渊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强行压抑在心底，“给我准备最好的纸和墨。”
“公子要作画？”
“不。”
李弈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犹如黑暗中燃烧的火焰，“我要写一部《商籍论》。”
当晚，万籁俱寂，整个长安城都己沉睡，李弈渊却独自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他将三个月来在这个时代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从市署官吏的横征暴敛，到科举制度的重重不公；从世家子弟享有的特权，到平民百姓所遭受的苦难...就这样，他一首写到东方泛白，第一缕阳光洒在窗前，李弈渊才缓缓搁下笔。
他深知，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唐朝，这篇文章永远无法见光，就像一颗深埋在黑暗中的种子。
但他坚信，总有一天，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为这个不公的世界带来一丝改变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