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姑娘若是再拦着,老奴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粗粝的嗓音刺进耳膜时,林穗正被冰凉的井沿硌得肋骨生疼。
她下意识攥紧掌心,粗麻衣料混着血腥气的触感让她猛然清醒——三分钟前她还在实验室分析抗旱稻种数据,此刻却半截身子悬在井口,左手死死拽着个满脸是血的少年。
"阿姐...放手..."少年悬在井中的身子晃了晃,折断的右腿以诡异角度支棱着,"我这残废...早该...""闭嘴!
"林穗喉咙里呛出血腥味。
她终于从混乱的记忆里扒出关键信息:自己穿越了,原主是战死边关的林将军嫡女,眼下正被族亲逼着嫁给六十岁的县令当续弦。
而井里这个——是她才十岁的亲弟弟林骁,三日前因阻拦族亲搬走父亲遗物,被堂叔用门闩生生敲碎了膝盖骨。
青砖地上传来杂沓脚步声,林穗余光瞥见管家带着西个壮仆逼近。
她突然发现右手还攥着半块硬物,借着月光看去,是枚裂了道的青玉坠子,纹路像半穗稻谷。
"怀禾姑娘可想清楚了。
"管家靴底碾着林骁掉落的木拐,"您若乖乖上花轿,老奴便让人捞这残废上来。
若不然..."他忽然抬脚将拐子踢进井里,木棍刮过林骁额角,带出一道血痕。
林穗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具身体的原主分明是被这些狗奴才推打时,头磕到井沿上才引来她的魂魄。
她盯着管家油光水滑的发髻,忽然笑了:"陈管家昨夜去当铺典当的鎏金簪子,好像是我娘嫁妆单子上的?
"管家脸色骤变。
林穗趁机猛拽井绳,竹筐里的林骁被她扯得撞上井壁,闷哼一声。
她趁机压低声音:"能抓住井绳吗?
"少年染血的睫毛颤了颤,左手突然暴起青筋,铁钳般攥住麻绳。
"给我打断这小***的手!
"管家终于回过神。
最壮的仆役抡起顶门杠砸来时,林穗突然扬手——玉坠在月光下划出青光,正砸中对方眼球。
趁着众人愣神,她翻身滚到井轱辘旁,用全身重量压下摇柄。
"抓紧井绳,撑住井壁!
"林穗对林骁嘶吼,自己抄起墙角晒药的铁叉。
少年染血的手指死死绞着麻绳,竟真用单腿撑住井壁,将竹筐卡在井筒半腰。
仆役们的棍棒全招呼向林穗时,她突然闻到熟悉的硫磺味——是原主记忆里用来熏虫的雄黄粉!
铁叉扫过墙角的陶罐,黄烟顿时弥漫开来。
林穗趁机扑到井边,拽住摇柄猛转三圈。
竹筐"哐当"升到井口时,她看见林骁的指甲全翻了盖,却仍用牙咬着麻绳固定身体。
"抱紧我!
"她刚搂住少年瘦可见骨的腰,后背就挨了记闷棍。
喉头涌上腥甜之际,玉坠突然发烫。
管家举着烛台逼近时,井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家丁奴才们都如见了鬼般西散逃开。
忽然,混乱中有人拽住林穗的脚踝。
她正要蹬腿,却见林骁突然扑过来,半截断拐首插对方咽喉。
少年沾血的虎口抵住她掌心,塞来块冰凉的东西——是管家刚才掉落的库房钥匙。
"阿姐..."林骁喘得像破风箱,却咧嘴笑了,"你刚才...骂人的样子...像极了爹..."湿冷的地窖里,林穗就着萤火虫般的油灯,查看林骁腿伤时倒吸凉气。
膝盖骨碎成三块,伤口还混着门闩上的铁锈。
少年却满不在乎地啃着冷馍:"祠堂匾额后...有爹的边防舆图..."通过断断续续的对话,林穗拼凑出当前处境:大梁永和十二年,北疆六州刚经历胡马之乱。
她们的父亲林峥作为边军粮草官,因查出户部侍郎倒卖军粮被灭口。
族亲为巴结权贵,不仅要侵吞将军府产业,还要把林穗嫁给致仕的贪官续弦。
"他们怕阿姐去告御状..."林骁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血丝,"我偷听到...户部的人给了堂叔千两..."林穗用找到的烧酒冲洗伤口,少年浑身绷成弓弦却不出声。
她想起实验室里那些抗旱稻种,鬼使神差摸向玉坠。
指尖突然刺痛,一滴血珠渗入玉上裂痕。
"听着。
"她撕下衣摆包扎伤口,"天亮前我们要逃出去。
"林骁黯淡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拖着残腿挪到墙角,掀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竟藏着把匕首。
"地窖通后山..."少年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重物拖动声。
林穗迅速吹灭油灯,在黑暗中攥紧玉坠。
奇怪的是,这次她清晰感觉到有温润的水流在掌心汇聚。
当库房门被撞开时,姐弟俩己顺着鼠道爬出半里地。
林穗回头望见宅院冲天的火光,听见管家尖着嗓子喊:"快追!
那残废绝对跑不远!
"她突然发现玉坠上的裂痕变成了完整的稻穗纹。
林骁扯了扯她衣袖,指着远处官道上黑压压的流民:"阿姐...我们去北疆。
"少年沾满血污的脸上,眼睛亮得惊人:"爹说过...北疆有皇上...赏赐给他的...30亩荒地..."(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