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海蹬着二手永久牌自行车冲上码头时,车铃铛震得海鸥乱飞。
后座捆着的旧冰柜哐当乱响——这是花三十块从县冷库淘的淘汰货,制冷时像拖拉机喘气,但足够镇住刚捞的八爪鱼。
"哥!
潮水还有半小时退到底!
"小鱼攥着自制潮汐表蹲在礁石上,铅笔头把"农历十八"描得又黑又粗。
她脚边搁着新置办的装备:防水手电筒、带倒刺的铁钩、还有供销社瑕疵品处理的尼龙网兜。
林大海视网膜上的银线突然剧烈跳动。
昨夜发现的深海光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码头东侧礁石区密密麻麻的金斑。
那些光点像撒在蓝缎子上的金箔,随着浪涌忽明忽暗。
"今天不赶滩涂,"他甩开补丁外套,"改捞礁洞!
"王虎蹲在桅杆后啐了口痰。
他今早特意扒了林大海家墙根,听见"礁洞"俩字就带着跟班来蹲守。
手里攥着从镇上买的炸药包——这是跟远洋船队二副学的阴招,炸不死人但能惊散鱼群。
"虎哥,那小子钻进去了!
""等他们找到货再动手。
"王虎狞笑着搓引线,"老子要连本带利抢回来......"礁洞深处阴冷潮湿。
林大海打着手电筒,光柱扫过洞壁藤壶的瞬间,视网膜突然炸开刺目红光。
那光斑比大黄鱼的银线更艳,集中在头顶三米处的凹槽里。
"接着手电!
"他把妹妹往礁石顶一托。
小鱼踮脚望去,差点摔进海葵丛——碗口大的锦绣龙虾正卡在石缝里,两根触须比筷子还长!
"别动!
"林大海声音发颤。
上辈子这种极品龙虾,在东京料亭能卖百万日元。
八十年代虽没这行情,但省城华侨饭店绝对识货!
突然,洞外传来闷响。
冲击波震得洞顶簌簌落灰,鱼群疯了似的往外窜。
林大海拽着妹妹扑向石壁,还是被乱窜的龙虾钳划破胳膊。
"炸药?
王虎这疯狗!
"他摸到腰间尼龙网兜,抄起铁钩就往红光最盛处捅。
三条锦绣龙虾应声掉进网里,最小的都有两斤重。
洞外传来王虎的狂笑:"给老子把洞口堵了!
""哥!
涨潮了!
"小鱼突然尖叫。
爆破加速了潮水倒灌,海水己经漫到膝盖。
林大海把龙虾网塞给妹妹,抡起铁钩砸向洞壁——那里有团不起眼的灰光,是他进洞时就标记的薄弱点。
"八十!
八十!
"他学着重卡司机卸货的号子,三下砸穿脸盆大的石壁。
咸腥的海风涌进来,月光照亮的逃生口外,竟飘着条破木筏!
"抱紧龙虾!
"他夹着妹妹跳上木筏。
身后礁洞轰然塌陷,王虎的咒骂混在潮声里听不真切。
华侨饭店采购主任老周差点把茶杯摔了。
他看着尼龙网里张牙舞爪的锦绣龙虾,镜片蒙上层白雾:"小同志,这真是野生的?
""今早礁洞里现捞的。
"林大海掀开龙虾腹甲,"您看这膏脂颜色,养殖的喂激素都出不来。
"他上辈子跟日料店打交道的本事全用上了,从龙虾须讲到尾鳍纹理,把老周侃得一愣一愣。
最后三条龙虾卖了二百七十块,外加二十斤全国粮票。
老周掏钱时手都在抖:"下周有港商来考察,要是还能弄到这种货......""要多少有多少!
"林大海把大团结按进铁皮盒。
盒里己经攒了三百多块,最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图纸——是他凭记忆画的渔村海域图,所有透视挂标记的光点都在上面。
返程时他特意绕到村供销社。
"永久"车铃铛按得震天响,后座绑着崭新棉花被。
小鱼抱着印牡丹花的暖水瓶,小海头顶晃着双星牌运动鞋——全村孩子做梦都不敢想的稀罕货。
王翠花正在井台洗衣服,泡沫星子溅得比骂声还高:"败家玩意儿!
有点钱就......""大伯母,"林大海刹住车,"您家自留地是不是该施肥了?
"他甩出条八爪鱼砸进洗衣盆,墨汁瞬间染黑整盆衣服。
在妇女们的哄笑声中,他故意把车铃铛按出进行曲的节奏。
当夜,林家破瓦房飘出葱烧龙虾香。
小海舔着碗底的酱汁,突然冒出一句:"哥,王虎下午被派出所带走了。
""活该!
"小鱼把粮票码成扑克牌,"他炸塌的礁洞惊了海产局的观测点。
"林大海往灶膛塞柴的手一顿。
白天那艘飘在逃生口的破木筏,现在想来分明是观测站废弃的救生艇......月光照亮窗台上的铁皮盒。
他摸出海域图,发现代表王虎家渔船的标记正在移动——那帮人竟摸去了东礁区。
视网膜突然刺痛,东礁区水下五十米处,密密麻麻的红光像火山岩浆般翻涌。
"明天带你们赶早潮。
"他笑着往弟弟碗里添了勺鸡蛋羹。
上辈子当老板时学的危机公关,对付这群土鳖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