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爷蹲在黑水崖背阴处,掌心那枚人牙骰子被月光淋得森白。
骰面阴刻的西夏文像蚰蜒爬过骨缝,他拇指一搓,六张人脸在棱角间浮凸隐现——这是祖父临终前塞进他嘴里的"黄泉骰",说是西夏巫祝用守陵人肋骨磨的,能断阴阳,测死生。
"老胡,这坑邪性!
"赵二狗攥着罗盘的指节发青,磁针在子午线上癫跳,"葬经有云山北水南为阴煞极地,您瞧瞧这地势……"他跺了跺脚,腐叶下的冻土竟渗出铁锈味的黏液。
胡三爷没搭话。
洛阳铲带出的夯土掺着朱砂粒,在月光下泛着星子般的红。
这是活人桩的痕迹,当年祖父带队挖慈禧墓时,夯土层里也渗这种血砂——下面埋的不是王侯,是镇着什么东西的"肉棺"。
骰子脱手坠地,六面齐刷刷朝上。
"六鬼抬棺局。
"胡三爷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六张人脸在骰面扭曲哀嚎,西北坤位那张赫然是赵二狗的五官。
他抬脚碾碎骰子,骨渣混着黑血渗进土里,"底下那位不是被人埋的,是自个儿爬进棺材的。
"盗洞打到十七米深时,青铜椁盖上的饕餮纹活了。
赵二狗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兽瞳,饕餮嘴角突然扯到耳根。
他喉咙里挤出半声惨叫,胡三爷回头时只看见漫天血沫——罗盘嵌在青铜獠牙间,磁针扎进赵二狗最后半截指骨,像根吸饱血的蚂蟥。
"操他祖宗!
"疤脸在上头骂。
这趟夹喇嘛的伙计就剩三人,望风的疤脸是道上出了名的"三不沾"——不沾血、不沾冥器、不沾因果。
胡三爷没理他。
椁盖挪开半寸的刹那,洞顶传来铃铛声。
不是铜铃,是骨铃,叮叮当当像有百十颗牙齿在啃他天灵盖。
"三爷!
雷子摸过来了!
"疤脸刚吼完,整座盗洞突然塌成漏斗。
胡三爷坠向椁室的瞬间,瞥见青铜内壁铸满倒立人影,个个掌心攥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骰子。
积水没过头顶时,胡三爷才惊觉这不是墓室。
三百六十具柏木悬棺倒吊在穹顶,每具棺头钉着盏鲛人灯。
火光不是暖黄,是惨绿的,照得水面浮起层层人脸。
赵二狗的面孔突然在最近那盏灯里爆开,眼珠子弹进胡三爷衣领,还是温热的。
"二狗?
"他攥着匕首的手发颤。
"三爷……骰子……"赵二狗的声音从头顶悬棺传来,带着黏腻水声,"骰子要六个人才能开棺啊……"胡三爷猛地抬头。
六具血棺不知何时围成圈,棺盖缝隙垂下乌黑长发,发梢卷着五枚染血的黄泉骰——加上他怀里那枚碎骰,正好凑齐六鬼之数疤脸就是这时候扑下来的。
他右眼成了个血窟窿,左眼眶里嵌着块青铜饕餮纹,獠牙刺穿眼皮支棱在外。
"三爷好算计。
"疤脸喉咙里滚出女声,分明是雇他们下斗的那个旗袍女人调调,"拿我们填了阵眼,自己独吞长生烛?
"胡三爷反手甩出摸金符,铜印啪地烙在疤脸眉心。
惨叫声中,他看清对方后颈插着根骨针——针尾刻着西夏巫祝的"牵魂符"。
这哪是雷子追来,分明是墓主早在他们五脏六腑种了引魂钉!
骨铃骤响,三百悬棺齐开。
无数倒立尸首鱼贯而出,脚踝拴着青铜锁链,每一步都带起星斗移位。
胡三爷摸向怀中碎骰,却抓了满手黏腻——骰子正在他胸口生根,骨刺扎进心脉,六张人脸顺着血管往脑仁里钻。
"老胡……"赵二狗的声音混在尸群里,"骰子要活人祭……"胡三爷突然笑了。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陈年疤——三十年前祖父剖开他胸膛种骰时留下的。
"想要祭品?
"他咬破舌尖血喷在碎骰上,"老子给你个大的!
"骰面人脸齐声尖啸。
三百悬棺轰然炸裂,星斗坠入黑水,穹顶浮现出完整的西夏星图。
胡三爷在剧痛中看清了——哪有什么长生烛,星图中央裹着张人皮,眉眼与他九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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