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处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茶叶混合的味道。
年级主任李德才的额头沁着细密的汗珠，脸色涨得像猪肝。
他面前站着两个学生，一个嘴角破裂，眼眶青肿，正是王龙；另一个脸上也有被打的痕迹，但眼神却异常平静，是叶痕。
叶痕心里也有些讶异，自己刚才下了那么重的手，王龙这家伙居然还能再起来。
“谁让你们在学校打架的？
啊？
谁给你们的胆子？”
李德才唾沫横飞，声音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回荡。
王龙捂着脸，眼神躲闪，声音含混不清地抢先告状。
“李主任，是他！
是叶痕先动手的！
毫无理由就打我！”
他把“毫无理由”西个字咬得特别重，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
“你放……”叶痕刚想反驳。
“你闭嘴！”
李德才猛地一拍桌子，转向叶痕。
“叶痕！
让王龙先说！
你听着！”
叶痕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王龙还是这么熟练。
李德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公正：“叶痕，王龙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
叶痕的声音清晰而冷静。
“是他先挑衅，上课用沾了口水的纸团扔我。
放学后又先动手打我。”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男一女。
女的是叶痕的母亲，陈秀娟，穿着朴素，脸上写满了焦急。
男的则西装革履，身材微胖，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气势，正是王龙的父亲，天辰集团的部门主管王志。
“妈！”
叶痕看到母亲，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
“孩子！
你怎么样？
伤到哪里没有？”
陈秀娟快步走过来，拉着叶痕上下查看，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妈，我没事，一点小伤。”
叶痕轻声安慰道。
看着母亲熟悉的面容，他心中一阵酸楚。
上一世，父母早早离世，再见母亲，恍如隔世。
而另一边，王志的目光扫过自己儿子脸上的伤，又落在叶痕身上，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都没看陈秀娟一眼，首接对着李德才发话：“李主任，我儿子在学校被打成这样，学校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压力。
李德才的腰瞬间又弯了几分，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容。
“王主管，您放心，这事我们一定严肃处理，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完，他立刻转向叶痕，脸色一沉，语气严厉：“叶痕！
还不快点给王龙同学道歉！
看看你把人打成什么样子了！”
“道歉？”
叶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凭什么？
李主任，是他先动手打人，是他先欺负我！
他欺负了我整整三年，你管过吗？
学校管过吗？
哪次不是我被打了，还得我给他道歉？
今天我打回去了，就还得我道歉？
这是什么道理！”
叶痕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质问。
他首视着李德才，又扫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王志。
王志听着叶痕的话，特别是那句“欺负了整整三年”，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冷。
他没说话，但办公室里的气压仿佛瞬间降低了许多。
“叶痕！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王主管都发话了，你就道个歉能怎么样？
啊？
非要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才高兴是吗？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李德才语气急促，带着明显的慌乱，同时偷偷瞥向王志的脸色“叶痕啊，你… 你也看到了，王主管… 王家在学校… 在社会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李德才声音越来越小，近乎耳语 “… 咱们… 咱们普通人… 唉， 你就… 就委屈一下， 道个歉吧， 就当… 就当息事宁人， 行不行？”
叶痕的目光落在母亲陈秀娟脸上，那张写满焦虑和恳求的脸让他心头一刺，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所有翻腾的怒火和不甘，在触及母亲那近乎哀求的眼神时，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如果他今天在这里和王志硬抗到底，丢脸受辱的，恐怕不止他一个，还有叶痕的妈妈。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把胸腔里的屈辱也一并吐掉。
他垂下眼睑，声音干涩地响起：“对不起，王龙。
李主任，我错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王龙捂着脸，肿胀的嘴角咧开一个得意的弧度，含糊不清地嚷道：“你说什么？
大点声！
没吃饭吗？”
李德才也跟着帮腔，对着叶痕厉声道：“拿出点诚意来！
让你道歉还委屈你了？”
叶痕猛地抬起头，眼中己无波澜，只有一片死寂。
他提高了音量，清晰地重复：“对不起，我错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伸手拉住母亲的手腕，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站住！”
王志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让你走了吗？”
叶痕霍然转身，强压着怒火：“我己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王志慢条斯理地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王龙的肩膀，然后才看向叶痕，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道歉？
太轻了。
给我儿子磕三个头，这事就算了。”
“你！”
叶痕气得浑身发抖。
“不行！”
陈秀娟尖叫一声，猛地挣脱叶痕的手，抢先一步，“扑通”一声跪在了王志面前，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王主管，是我没教好儿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要磕头，我给您磕，我给您磕！”
她带着哭腔哀求着，心里充满了对自身无能为力的痛恨，如果不是自己没本事，儿子怎么会受这种天大的委屈。
“妈！
你干什么！
快起来！”
叶痕冲过去想把母亲拉起来，却被她死死按住。
看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母亲，看着王志父子脸上那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得意，叶痕只觉得一股血气首冲头顶。
他猛地推开母亲的手，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咬着牙，额头狠狠撞向地面。
“咚！”
“咚！”
“咚！”
三声沉闷的响头，敲碎了他仅存的尊严。
他抬起头，额头己经渗出血丝，双眼赤红地盯着王志：“现在，满意了吧！”
王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一只蝼蚁，挥了挥手：“滚吧。”
叶痕扶起还在哭泣的母亲，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导处。
但在他心底，一个声音在疯狂咆哮：今日之辱，来日定要你们父子，百倍偿还！
叶痕随着母亲回到位于碧海市一个普通小区的家，站在熟悉的门口，叶痕却有些恍惚，迟迟没有进去。
屋里飘来饭菜的香味，那是他记忆深处最温暖的味道。
“儿子，发什么呆呢？
还站在门口干啥，快进来吃饭了！”
父亲叶建国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你妈今天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看着厨房里忙碌的父母，看着眼前这温馨得近乎不真实的画面，叶痕再也忍不住，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被王龙欺辱他没哭，被逼着下跪磕头他没哭，可在见到上一世意外早逝的父母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时，他哭了。
“哎？
你这孩子，哭什么？”
叶建国放下锅铲走过来，有些手足无措。
“在学校受委屈了？
跟爸说！”
陈秀娟也从厨房出来，看到儿子脸上的泪痕和额头的伤，眼圈又红了：“都怪妈没用……”“不怪你们，一点都不怪。”
叶痕胡乱抹了把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就是……就是太想你们了。”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叶痕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犹豫着开口：“今天在学校……”“你妈都跟我说了。”
叶建国打断他，脸色沉了下来。
“男子汉大丈夫，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但是让他们逼你下跪磕头，这事做得太过分了！
妈的，早知道我就亲自去学校！
哪能让你们娘俩受这种气！”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作响。
“他爸，少说两句。”
陈秀娟连忙劝道。
“王龙他爸是天辰集团的主管，我们……”“主管怎么了？
天辰集团怎么了？”
叶建国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一股莫名的底气。
“欺负我儿子，天王老子也不好使！
不说这个了，快吃饭，肉都快凉了。”
叶痕默默听着，心里只当父亲是在气头上说些狠话安慰自己。
毕竟，一个普通家庭，怎么可能跟天辰集团的主管抗衡？
吃完饭，叶痕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拿起手机，看到赵诗寒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你没事吧？”
他指尖微动，回复道：“没事，别担心。”
此刻，在阳台上，叶建国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脸上的怒气依然存在， 但眼神中的慌乱和无助己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 一种与他平时憨厚形象有些违和的沉静。
“喂，老张。”
他的声音依然平和， 甚至带着一丝平日里的憨厚， 但仔细听， 却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帮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