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风雨初歇。
“花神会”的聚会地点选在北城区一座老剧院改造的私人会所内,门面保持着三十年代的欧式风格,浮雕、拱窗、红绒地毯,尽显荒诞的华丽。
沈厄提前十五分钟到达。
他不喜欢迟到,尤其是在不明身份者的邀请下。
门口没有标牌,只有一位身穿黑西装的青年站在雨中撑伞,见他靠近,目光一瞬落在他左手食指上那枚刻着“Ⅳ”的小戒指。
那不是装饰,而是某次赌局上赢来的标识物——花神会对会员的某种“认可”。
沈厄不确定这次的邀请是否与它有关,但对方显然认出了这点。
“请跟我来,沈先生。”
青年礼貌地说。
走廊的尽头,一道旋转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白色面罩、身形窈窕的女子正等着他。
她声音温和:“镜室己经为您准备好了。”
沈厄没有回应,只是微微颔首。
他的脚步声被厚地毯吞没,剧院内部如同梦境,一层层廊柱、油画和蜡烛灯,仿佛时间在这里早己停止。
“花神会”曾是城中某些上位者进行私下交易与情报交换的中立平台,没有规矩,只有默契。
参加者多以化名或面具现身,彼此之间不留真实姓名,也不追问过往。
而“镜室”,则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
房间位于剧院后台尽头。
它的西面墙全部由镜面构成,连地板与天花板也是,仿佛将人关进一个光与影的迷宫。
沈厄站在门口,沉默了一秒,方才推门而入。
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的倒影,无限叠加,像是一双双无形的眼睛在打量他。
他走到房间中央,静候片刻,墙面无声滑开一个暗门,黑色投影屏幕升起,一行字缓缓浮现:“你见过你自己说谎的样子吗?”
沈厄眉眼微挑,没说话。
他不喜欢这种“戏剧式”的会面方式,但习惯使他在任何局面都保持耐心。
下一行字出现:“我们需要你完成一桩交易。
不是骗术,也不是偷盗,是判断——谁在说谎。”
“谁?”
沈厄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屏幕出现三张照片,模糊、低清,是监控画面截取出来的三张面孔:一个中年律师、一位年轻女助理、还有一名瘦削的老者,头发稀疏,眼神阴鸷。
文字继续滚动:“三人中,有一人说谎。
关于一桩命案。”
“我们只需要你——在七天内,告诉我们是谁。”
沈厄低头,照片瞬间消失,墙壁自动投影出三段对话录音的文字节选,像是三人分别接受审问的片段。
文字刻意模糊,有些断句、有些遮掩,像是在测试他的阅读理解,又像故意制造干扰。
这不是测试反应能力,也不是套话的把戏。
更像是一场筛选。
沈厄读完所有内容,沉默很久。
他不喜欢这种“只给线索不给目的”的游戏。
但他看得出,对方显然不是普通的雇主。
能够调用花神会“镜室”的人,身份绝不会简单。
他正思索,墙壁忽然再次变动,镜面裂开一条细缝,一只银灰色机械蜘蛛缓缓爬出,腹部托着一个黑色U盘。
蜘蛛停在他脚边。
沈厄弯腰取下U盘,蜘蛛随即退回暗道,墙壁又恢复如初。
“七天后,将答案放进U盘,送至‘旧码头C13号仓库’。”
“你不能拒绝。”
“你知道为什么。”
沈厄轻笑了一声:“哦?
我知道?”
他没有反驳,只是将U盘收进口袋。
刚要转身离开,屏幕上最后一句话如刀刃般浮现:“你曾说过,‘我是半个骗子’。”
“可你知道,这句话本身,也只能信一半。”
他愣了一瞬,目光微冷,随后转身离开镜室。
他从未对任何外人说过这句话,除了——他在脑中扫过几个可能的人名,但每一个都己经“死”在记忆里。
——回程途中,雨再次下起。
沈厄站在剧院门前一盏坏掉的路灯下,撑开一把黑伞,淡淡望向街角拐弯处。
一辆黑色轿车在那儿停了很久,未开灯,也未离去。
他没有上前。
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车牌号。
回到住处时,他的房门开了一条缝。
他没有贸然推门,而是从口袋中摸出一粒透明药丸,轻轻掷进门缝。
三秒后,一道几乎听不见的轻响在室内炸开。
安静。
没有人尖叫,也没人逃出。
他走进屋内,发现书桌上的纸被人翻动过,唱片被换成了另一张,不属于他的封套。
一张纸被压在黑胶下方。
是他小时候在医院的入院记录复印件——那一段他从不谈及的空白记忆。
背面有字,依旧是熟悉的那种调调:“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
只是上次你忘了。”
沈厄望着字条,低声笑了笑,随手把它点燃。
火光照亮他半边脸,像在笑,又像在恨。
他望向窗外雨夜,心想:“这回,不是谁请我参与游戏。”
“是我,打算看看——这局到底是谁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