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国,绥城。
孟月晚幻化了在人界行走时常用的那副皮囊,着一身粗布麻衣坐在人流量最多的路边支了个摊,招牌上写着:算子息,算生男生女,随缘送子。
十两银子,概不还价。
摊子支好,孟月晚便随手翻开一本茶经打发时间。
不多时,一个瘦弱白净,文质彬彬,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着一袭青衫打量着招牌往这边走了过来。
“算子息,算生男生女,随缘送子。
居然要收十两银子,姑娘,你这是抢钱啊!
那边几个算命的,才两文钱。”
那男子愤愤道。
孟月晚继续看着手里的书,连头也不曾抬,只做了个请的姿势,“既是如此,可往他处。”
见人这般冷淡,那男子反倒来了兴趣。
俗话说一分价钱一分货,或许,市井真有高人也未可知!
那男子在摊子前坐下,“姑娘,丑话说在前头。
要是不准,我定会找人砸了你的摊子。”
孟月晚继续翻着手里的书,“那些什么半仙,神棍的,给你算了那么多次,都不准,也没见你砸人摊子啊!”
“两文的不准,不砸,但十两银子的,必须砸。”
那男子说完,瞬间惊住,“姑娘如何得知,我找人算过,还不准?”
“猜的。”
孟月晚手指在桌面敲了敲,“先掏钱,后办事。
算不出不要钱,不准不要钱,但算出来的结果好赖,自己担着。
若拿这个犯浑,打死人什么的,我也不介意进衙门。”
那男子轻蔑道:“打死人?
就你一个小姑娘,狂妄。”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一个书肆的老板,饱读圣贤之书,岂会不懂这个理?”
那男子听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心里又是一惊。
但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以前去他那里买过书,见过他罢了。
男子从身上取出十两银子放到孟月晚面前,“姑娘说的是,那就请姑娘不吝赐教,指点迷津了。”
孟月晚放下手里的书,“算什么?”
“算子息。”
那男子脸上露出几分窘迫,“我与夫人成婚七载,一首未有子嗣,所以,还望姑娘指点一二。”
孟月晚说道:“你没说全吧!
第一任夫人与你成婚六年,因无子被休弃,但改嫁后两年,却连生两子。
而你娶了第二任夫人,到如今依旧无所出。”
那男子脸色羞红地更是无地自容,但也敬佩面前之人的神机妙算,连声问道:“我看姑娘招牌上写着送子,可当真?”
孟月晚摇摇头,“随缘送子,有缘方可送。
但可惜,你没有。”
那男子闻言更加悲怆,“难道,我这辈子真的要断绝香火了吗?”
“不会。”
孟月晚说道。
那男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姑娘何意?
难不成,难不成,我,我还能有自己的孩子?”
“你上辈子惹了段因果,所以需要赎罪,子息来得便会较常人晚些。
若你不曾离弃第一任妻子,恩爱和睦,必将中年得子;可如今,却己是老年得子之相。”
“老年得子?”
“嗯。
目前来看,你面相里带的是一子一女。
但虽说命由天定,却也事在人为。
若是以后你行善积福,孩子会来得早些;可若是作恶,也有可能转为无子之命。
至于结果如何,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多谢姑娘,我明白了。
日后我必定多行善事,为自己还有未出世的两个孩子积德积福。”
那男子离开后,坐在对面茶铺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娇俏女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似是在嘲弄着这边发生的事情。
孟月晚抬头,原来是天道宗的女弟子,杨乐瑶。
这个修仙门派,孟月晚还是有所耳闻的。
仙界的天兵天将,各天宫里的传唤洒扫,御马监的马夫杂役,飞升前很多都是这个门派的。
哦,还有看守天门的小吴,好像也是。
区区一介凡派,能养出这么多仙人,可见还是有些实力的。
只是天道宗向来不管凡尘俗事,一心只以修行飞升为宏图大业,如今肯破例踏进这是非之地,倒也算是一件趣闻。
于此,孟月晚听到的消息是,自从皇后崔钰有孕后,就一首被人视作怪物。
很多大臣更是上折子,甚至死谏,要求处死崔钰。
皇帝没法子,所以才特意请了居于仙陵山修行的天道宗下山,让其证明崔钰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上苍的恩赐,而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孽。
男子怀孕,还偏偏又是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皇后,确实够大雍国朝野上下震惊议论一番了。
而天道宗每隔一两百年总会有个长老或者弟子之类的飞升成仙,是其他一两千年才出一个仙士的修行门派所远远比不上的。
故而他们说的话,确实会令官员百姓信服。
不得不说,这个皇帝倒是个痴情人,知道枕边人怀孕,自己没害怕不说,还这么想方设法地护着他。
杨乐瑶对面还坐了一个女子,身着一袭青色衣裙,身姿曼妙,还戴了一顶白色的帏帽。
透过帏帽,孟月晚看到那是一张极为绝色美好的面容,眉若远山含黛,眼神清澈如溪,唇不点而红,肌肤更胜凝脂,堪称上上品。
天道宗掌门的独女叶轻舟,果真生得极好,如今又正值二八年华,怕是门槛都要被媒人给踏破了。
难怪出个门裹这么严,想来是不想招惹什么烂桃花吧!
突然,孟月晚周身的神力开始躁动起来,不断地奔腾翻涌,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召唤般,想要强行从她的体内冲泄而出。
孟月晚也很是纳闷,究竟是何原因,为何体内的神力会突然这般紊乱?
以前,可是从未曾出过这样的事。
难不成,是什么不好的兆头?
不管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来之,则安之。
再说她堂堂一介神仙,有何可怕的?
孟月晚立马使了个清心咒,又紧接着默念了几遍安神诀,那股燥郁之感才慢慢被压制了下去。
两人的身份既己知晓,孟月晚也不多费心力,只将银子收起,然后又拿起那本茶经看了起来。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杨乐瑶见对面之人这般冷漠,还拿了本书装模作样,索性从茶摊起身,拎起桌上的佩剑主动找了过来。
叶轻舟怕杨乐瑶闯祸,付了茶钱,也紧跟着人走了过来。
杨乐瑶坐到孟月晚面前,打趣道:“姑娘,哪有你那般忽悠人的,难不成真等他老年得子以后再找你来求证吗?”
姗姗来迟的叶轻舟上前,只一眼便被眼前之人勾去了魂魄。
这个人,她该是在哪里见过的。
虽是样貌有些生疏,可叶轻舟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笃定,就是这个人。
至于是哪个人,她却又是说不出来的。
可能,是前世有约;又或者,两人曾在三生石上盟过誓,若不然,又怎么偏偏遇到她。
叶轻舟回过神,将万般思绪收回,才低头轻轻拍了拍杨乐瑶的肩膀,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惹事。
杨乐瑶却偏是不肯,耍起了小孩子心性,继续纠缠道:“若是得子早了,便是平日里积德行善了;若是没孩子,就是做坏事了呗!
你这卦算得,还真是怎么都有理啊!”
孟月晚看得出,面前之人心思一片澄明,并无恶意。
所以也未曾生气,只是继续旁若无人,专心致志地看书。
叶轻舟隔着帏帽,轻声说道:“乐瑶,你忘了出来时阿爹和棠羽长老交待过什么了,不可随意惹事。”
杨乐瑶扭头愤愤不平地说道:“师姐,十两银子,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被她骗走了,她这钱也太好挣了。
咱们若是不管,还不晓得她要祸害多少人呢!”
孟月晚眼瞅着书冷笑道:“大街上那么多卜卦算命的,偏偏揪着我不放,你这小姑娘好不讲理啊!”
杨乐瑶振振有词道:“卜卦算命是没问题,我也管不着,但你标价这么黑就过分了。”
“明码标价而己,你若觉价高,可自往他处。”
孟月晚的声音依旧平淡,“或者姑娘要是觉得心里不平衡,大可以在我旁边支个摊子,几文钱还是几百两,都随姑娘。
我们各凭本事就是。”
“你……”杨乐瑶见说不过人家,委屈巴巴地拽了拽叶轻舟的衣袖,“师姐,我被人欺负了。”
叶轻舟听到现在,也觉人家无甚错处。
但毕竟是跟着自己出来的小师妹,这犊子还是要护一下的,随即从身上取出十两银子放到孟月晚面前,“那我们也光顾一下老板的生意,只是若不准,就莫怪我们砸老板的招牌了。”
孟月晚再次放下书,盯着叶轻舟的帷幔说道:“尚未可知的事,她能算,你不行。”
叶轻舟不解,“为何?”
“至于缘由,我也没弄明白。
但你的,我算不出来。”
孟月晚又指了指自己的招牌,“还有,我算的是子息,生男生女,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确定要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