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残镯
1943年的上海,法租界的老梧桐,在暮春里抖落最后几片枯叶。
沈青禾踩着细高跟儿踏进老宅时,正厅的西洋座钟敲了七下。
暗红色天鹅绒窗帘,将斜阳割成碎片,落在她新烫的云纹卷发上,像泼了半盏隔夜的龙井。
鞋跟儿敲击在意大利大理石地面,每一声都像是往深潭里投石子,惊醒了蛰伏二十年的魑魅。
姑母沈佩芝坐在酸枝木太师椅上,翡翠耳坠子碰着高领旗袍的金丝滚边,叮当一声脆响。
那抹绿像浸在冰水里的玉簪花,寒气能沁进人骨头缝。
“到底是留过洋的,连守灵都要赶着巴黎时间。”
她捻着琥珀念珠,腕间沉香手串压着张电报——日本三井商社的船期通知。
油墨未干的部分蹭在月白杭绸袖口,洇出墨色蜘蛛。
青禾望着灵床上覆着白绸的母亲。织锦被面下,露出半截藕荷色旗袍下摆。
玻璃***的暗纹,蛇一般缠在脚踝。
这装扮不合时宜得诡异,倒像是故意穿给谁看的。
檀香混着来苏水的气味儿,在雕花梁柱间游荡。
月光从彩绘玻璃窗漏进来,圣母玛利亚的蓝袍子正盖在母亲脸上。
子夜守灵时,青禾在描金妆奁底层摸到个织锦荷包。
褪色的鸳鸯交颈纹样,被血渍染成褐紫色,里头裹着半截翡翠镯子。
裂口处的玉茬像野兽獠牙,稍不留神就咬破指尖。
铜鎏金梳妆镜突然嗡鸣,镜中浮现二十岁的婉容,藕荷色绉纱旗袍领口别着白兰花,正用螺子黛描眉。
菱花镜面突然裂开蛛网纹,血珠顺着缝隙蜿蜒,在梳妆台上开出朵朵红梅。
“小姐当心。”
吴妈枯枝似的手攥着素帕,指节嶙峋如老竹根。
她耳后的银发里,藏着蜈蚣状疤痕,说话时皮肉微微抽搐:
“这是太太出阁时戴的镯子,那年南京西路的成衣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