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
意识像沉在粘稠冰冷的墨水里,每一次挣扎都耗尽了残存的生命力。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却盖不住那股弥漫在口腔、鼻腔里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苏晚感觉自己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破布,躺在冰冷坚硬的手术台上。
头顶是无影灯惨白的光,刺得她紧闭的眼皮一片血红。
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被撕裂、被掏空的剧痛,那不是来自刀口,而是来自……骨髓被强行抽取的源头。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根粗长的针管刺入脊椎的闷响,能“感觉”到身体里最精华的生命力正被贪婪地、源源不断地抽离。
“快!
薇薇需要更多!
她的排异反应很严重!”
一个冰冷急促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是主刀医生,带着一种对待物品般的漠然。
“苏晚,坚持住!
再抽一点就好!
你是姐姐,救薇薇是你应该做的!”
另一个更熟悉、却更让她心寒的声音响起,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林月茹。
此刻,这声音里只有对另一个女儿的焦灼,没有半分对她这个“供体”的怜惜。
应该做的?
呵……苏晚想扯动嘴角,却连一丝肌肉都控制不了。
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斑,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扭曲。
她拼尽全力,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不清,像蒙着一层血雾。
透过手术室巨大的玻璃窗,她看到了外面。
她血缘上的父亲苏宏远,紧锁着眉头,来回踱步,目光却始终焦灼地盯着隔壁亮着灯的手术室——那是苏薇薇,那个鸠占鹊巢二十年的假千金在做移植手术的地方。
她的大哥苏铭轩,二哥苏铭哲,都穿着昂贵的西装,此刻却毫无形象地扒在玻璃上,满脸的担忧和祈祷,对象同样是苏薇薇。
而她真正的血亲祖母,苏家老太太,正被林月茹搀扶着,老泪纵横,嘴里不住地念叨:“我的薇薇啊,我的宝贝孙女,你一定要挺过来……”没有一个人,哪怕一个眼神,是投向躺在这里、正被活生生抽干骨髓的她的。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她残破的心脏,越收越紧。
原来,被找回苏家的这半年,她以为的“亲情温暖”,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她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为苏薇薇这个假千金提供健康的骨髓,做她的“移动血库”。
她乖巧,她顺从,她小心翼翼地讨好每一个人,渴望得到一点点家人的关爱。
可换来的,是苏薇薇一次次的设计陷害,是父母兄长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是苏老太太刻薄的嫌弃。
他们榨干她最后的价值,甚至吝啬于在她濒死时,施舍一个怜悯的眼神。
意识彻底沉沦前,她听到隔壁手术室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
“成功了!
薇薇小姐的移植很成功!”
“太好了!
谢天谢地!”
玻璃窗外,她的“家人们”瞬间喜极而泣,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庆祝着苏薇薇的重生。
而她,苏晚,苏家真正的血脉,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感受着体温一点点流逝,心跳在监护仪上拉成一条绝望的首线……恨!
滔天的恨意和不甘,如同地狱的业火,焚烧着她最后的灵魂。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我苏晚发誓!
定要让你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重生:命运转折点)**“唔……”尖锐的头痛像是要炸开,苏晚猛地从一片混沌中惊醒,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入眼不是冰冷的手术室,也不是无边的黑暗。
而是一间……奢华却带着一种陌生冰冷感的卧室。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昂贵的欧式家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
这里是……苏家别墅?
她刚被认回来时住的那个房间?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手。
手指纤细,皮肤白皙细腻,带着健康的血色,不再是手术台上那副苍白枯槁的模样。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伴随着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踉跄着冲进卫生间,对着昂贵的陶瓷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
冰凉的瓷砖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瞬。
这不是幻觉!
她真的……回来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镜子里。
镜中的少女,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眉眼精致却带着一丝长期营养不良的怯懦和苍白,眼神空洞,正是她刚被接回苏家时的模样!
一个激灵,她冲回卧室,目光死死锁定在床头柜上那个精致的电子台历。
2020年,5月29日。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这个日期,她死也不会忘记!
正是她前世被苏家人软硬兼施、道德绑架,签下那份“自愿”为苏薇薇捐献骨髓协议的前一天!
距离那场抽干她骨髓、要了她性命的手术,还有整整一个月!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前世临死前的冰冷、绝望、刻骨铭心的恨意,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回来了……老天爷,你真的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这一次,我苏晚,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渴望亲情的可怜虫!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
“晚晚,醒了吗?
妈妈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林月茹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声音。
苏晚眼底翻涌的滔天恨意瞬间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
她迅速整理好表情,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门外,林月茹穿着一身得体的香奈儿套装,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
她身后半步,站着苏薇薇。
苏薇薇穿着一身洁白的蕾丝连衣裙,长发披肩,脸色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怯生生地看着苏晚,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算计。
“晚晚,昨晚睡得好吗?
看你这脸色还是不太好。”
林月茹自然地走进来,亲昵地想拉苏晚的手,却被苏晚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林月茹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明天就是签协议的日子了,薇薇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
你是姐姐,又是唯一匹配的供体,救薇薇是你应该做的。
签了字,薇薇就能得救,我们一家人才能真正团圆,不是吗?”
她的语气充满了理所当然的道德绑架。
“是啊,姐姐……” 苏薇薇适时地开口,声音细弱蚊蝇,带着哭腔,眼眶瞬间就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是……我真的好怕……姐姐,你忍心看我死吗?
求求你了……” 她说着,身体还微微晃了晃,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悲伤。
又是这一套!
前世,就是这副柔弱无助、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模样,让她心软,让她在道德的高压下签下了那份催命符!
苏晚看着眼前这对“母女”配合默契的表演,胃里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
她强行压下,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恨意。
林月茹和苏薇薇被她这反常的笑容看得心里莫名一突。
“应该做的?”
苏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把我找回来,就是为了当她的移动血库?”
她抬起手,指向苏薇薇,眼神锐利如刀,首首刺向林月茹和苏薇薇的眼底。
“这个鸠占鹊巢二十年的假货,享受着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锦衣玉食,众星捧月!
而我,你们的亲生女儿、亲妹妹,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好不容易被找回来,你们连一丝愧疚和补偿都没有,就迫不及待地要把我送上手术台,抽干我的骨髓去救她?”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狠狠撕开了那层虚伪的温情面纱。
“现在,你们还舔着脸跟我说‘应该’?
跟我说‘一家人’?
跟我说‘团圆’?”
苏晚的目光扫过林月茹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以及苏薇薇那伪装的柔弱下掩藏的惊慌。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如同冰珠落地。
“收起你们这套令人作呕的把戏!”
苏晚猛地抬高了声音,眼神凌厉如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地宣告:“那份骨髓捐献协议——我、不、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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