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在长街尽头敲出回响,青石板路上的积雪己没过脚踝。
医馆门扉突然在劲风中轰然洞开,玄色大氅裹着冰晶碎屑卷入室内,暗纹在烛火下泛起粼粼血光,仿佛将夜色都撕裂了一道口子。
"叮——"三枚骨针在商队护卫颈侧颤动,针尾霜花随急促喘息簌簌坠落。
来人撞向药柜的瞬间,林浅指尖药粉己随袖风拂过烛火。
萧景琰踉跄着抓住诊案边缘,喉结处银针随咳嗽剧烈震颤,黑血顺着下巴滴在月白袖口,洇出蛛网状纹路。
"王爷这趟差事,倒比御前侍卫还玩命。
"林浅旋身压住他腕间脉门,指尖触到异常的青紫血管时眸光微凝。
药鼎突然发出细碎嗡鸣,苦香混着血腥在室内翻涌,竟与二十年前焚烧异族王城的焦糊味重叠。
阿宝蹲在墙角捣药杵,药臼里半截铜牌随动作叮咚作响。
朱砂刻的"仇家血不沾"在火光下泛着诡谲红光,恰与萧景琰腰间羊脂玉佩的螭龙纹形成残缺的蝶翼。
林浅指尖掠过铜牌凹槽,突然用银针刺破他指尖。
血珠落在"仇"字最后一捺,竟沿着暗纹游走至铜牌背面,拼出半幅山河图。
萧景琰染血的指尖忽然攫住她腕骨,掌心温度烫得惊人:"九边十七镇防务图,换你这条命。
""王爷这买卖,做得精。
"林浅甩出三棱骨针,针尾在他锁骨下蝎子形疤痕处悬停。
那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紫,随着急促呼吸起伏,宛如活物在皮下蠕动。
她忽然扯开对方衣襟,幽蓝纹路在烛火下泛起冷光:"配以西域锁魂香,倒像是有人故意要你活受罪。
"萧景琰喉间泛起铁锈味,却笑出声来,震得喉间银针发出细碎嗡鸣:"鬼医这胃口,倒比御膳房的蒸蟹笼还大。
"染血的手掌突然攥住针身,温热液体顺着冰冷的骨针蜿蜒而下,在林浅腕间烙下蜿蜒血痕:"听说……异族圣女转世,耳后都生着滴血朱砂。
"药罐突然炸裂,苦涩汁液溅上阿宝发间的银叶子。
小童抱着铜牌跑过来,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姐姐,这个叔叔的血,和牌牌上的字颜色一样!
"他胖乎乎的手指刚触到"仇"字,门外忽有劲风破雪而至。
"保护王爷!
"忠侍卫的刀光劈开风帘,林浅却旋身将萧景琰压在药柜前。
三根银针带着破空声钉入忠侍卫肩井穴,后者动作骤僵,手中刀刃距她后心仅剩三寸。
藏在银针尾部的药粉让侍卫轰然倒地时,林浅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混着血腥——与萧景琰衣襟间气味如出一辙。
"聒噪。
"她指尖轻弹,萧景琰却突然握住她手腕。
掌心灼热透过薄纱,在肌肤上烙下五指红痕:"鬼医可知,这毒是朕……是我那好皇兄亲手所下?
"他咳得弯下腰,黑血顺着下巴滴在铜牌山河图上,竟显出完整的异族圣女像。
林浅猛地将玉珏按向心口,那里本该是胎记的位置,此刻却泛起灼热痛感。
阿宝突然拽她衣角,小手里攥着半块玉珏缺口处的暗纹,与她素绢帕的图腾完美契合。
窗外夜枭啼叫第三声时,药鼎突然腾起幽蓝火焰。
"仇家血不沾……"她抚过铜牌上的朱砂字,昨夜梦境如潮水涌来。
漫天大火里,银发女子将襁褓放入木筏,腕间胎记与她一般无二。
远处铁骑嘶鸣,汉话高喊声刺破梦境:"昭宁公主,异族余孽,一个不留!
"五更鼓响时,医馆飘起细密血雨。
林浅将防务图卷成筒塞进萧景琰怀中,指尖却在他心口画了个蝎子图案:"每月十五,拿解药换这个。
"她忽然凑近他耳畔,银发垂落时露出后颈暗红胎记,竟与铜牌山河图上的圣女像眉心朱砂重叠。
萧景琰裹紧大氅踏入风雪,玄色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
阿宝从被窝里探出头,手里攥着的玉珏在药碗中浸出血色。
林浅接过玉珏的刹那,水面突然浮现倒影——银发女子面容渐与她重叠,唯有眉心朱砂痣鲜红欲滴。
"姐姐,娘亲说看到血月要闭眼。
"阿宝突然拽她衣袖,窗外残月果然染上血色。
林浅顺着小童目光望去,医馆匾额在风中轻晃,褪色的"悬壶济世"金漆下,隐约露出"昭宁"二字篆刻痕迹。
药柜深处传来机关响动,林浅指尖抚过第七排药匣。
暗格弹开的瞬间,泛黄绢帛上蝎子形疤痕与萧景琰锁骨下的纹路完全重合。
窗外雪地上,玄色大氅留下的血痕蜿蜒成河,正指向二十年前异族王城遗址方向。
阿宝突然指着药鼎惊呼,沸腾的汁液中浮起半片银叶子,与小童发间饰物组成完整蝶翼。
林浅将铜牌浸入药汁,山河图上的河流突然倒流,在铜牌背面汇成首诗:银蝶引魂归,螭龙衔月来。
仇字染朱砂,故国雪中埋。
"原来如此。
"她轻笑,将诗笺投入火盆。
火焰腾起的刹那,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银发女子将骨针刺入婴儿心口,蝎子形胎记在火光中泛起幽蓝:"活下去,我的小昭宁。
"五更梆子最后一声响彻长街时,医馆门扉再次被风吹开。
积雪上除了玄色大氅的血痕,又多了串小巧脚印,正朝着皇宫方向蜿蜒而去。
林浅抚过耳后朱砂痣,忽然想起萧景琰掌心温度——那灼热,竟与她梦中火海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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