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青瓦檐角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苏檀的麻鞋。
她垂着头混在七个新买进府的丫鬟里,潮湿的粗布衣裳贴在后背上,像块浸了水的破棉絮。
"偏院最末那间柴房,你们六个住。
"赵嬷嬷的铜烟杆敲在门框上,火星子溅到苏檀脚边,"记住了,东苑、主院、世子院一概不许靠近。
"她浑浊的眼珠在苏檀脸上扫过,"尤其是你,哑的那个,明日起去东苑外廊洒扫——别给我惹事。
"苏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
她能听见自己喉间发出含混的"唔"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雏鸟。
这是她十岁那年自毁声带时埋下的暗伤,每说一个字都像吞了碎瓷片。
她抬头时眼尾微垂,露出最乖顺的神情,赵嬷嬷哼了声,甩着帕子走了。
雨夜里的定北王府比想象中更森严。
苏檀跟着其他丫鬟摸进柴房时,灯笼光被雨帘浸得昏黄,她瞥见墙角蹲着两个带刀的侍卫,刀鞘上嵌着北境特有的玄铁云纹——这是定北王的私卫标记。
"砰"的一声,柴房木门被风撞得摇晃。
苏檀摸到自己的铺位时,鼻尖突然窜进一缕极淡的沉水香。
她顿住,借着月光看向枕边——那是半枚残留的香灰,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是迷香。
她心跳陡然加快。
十岁那年血洗苏宅的杀手,用的就是掺了曼陀罗的迷香。
苏檀指尖抵在床板缝隙上,指甲盖泛白——床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
她迅速掀开床板,一枚铜哨"当啷"掉在地上,哨口还沾着新鲜的蜡渍。
"这屋原先住的是谁?
"她转身看向缩在角落的小丫鬟,对方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缩着脖子摇头:"听说是...上个月被发卖的绣娘。
"苏檀弯腰捡起铜哨,袖中藏着的银针对准哨孔轻轻一挑——哨身内侧刻着极小的"影"字。
她喉间泛起腥甜,将铜哨原样塞回床板下,转身时脸上己恢复木然。
定北王府的监视,比江湖传言更狠辣。
更深露重时,苏檀摸黑钻进柴房后的竹丛。
她解开贴身的布带,一方染血的残卷落在掌心。
《蛊王秘典》几个字己经模糊,但母亲临终前的话还清晰如昨:"檀儿,把这卷藏好...定北王要的不是秘典,是苏家血脉。
"竹枝在头顶沙沙作响。
苏檀指尖抚过残卷上褪色的虫蛊图,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刀剑相击声。
她猛地抬头,月光穿透雨云照在脸上——记忆里的火光与眼前的雨幕重叠,十岁那年的血味突然涌进鼻腔。
"父亲!
"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定北王的亲卫踹开苏宅大门,母亲将她塞进地窖前,用银簪划破了她的声带:"装哑,活着。
"她看见父亲倒在台阶上,胸口插着定北王府的玄铁剑;看见三长老被钉在院墙上,身上爬满吃蛊的尸蟞;最后看见那个骑黑马的男人,玄色披风上沾着血,他说:"苏家余孽,一个不留。
""阿檀!
"柴房方向传来小丫鬟的惊呼。
苏檀迅速将残卷塞进怀里,竹枝划破她的手背,血珠滴在泥地上,很快被雨水冲散。
她回到柴房时,其他丫鬟都己睡熟,只有刚才说话的小丫鬟缩在被窝里发抖:"我...我听见你哭了。
"苏檀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做了个睡觉的手势。
小丫鬟抽了抽鼻子,缩进被子里。
她坐在床沿,盯着自己渗血的手背——血珠里浮起极淡的青纹,是苏家特有的蛊毒反噬。
母亲说过,苏家血脉自带引蛊体质,若七日不饲蛊,便会被体内残蛊啃噬而亡。
第二日天刚亮,苏檀就被赵嬷嬷的铜烟杆戳醒:"东苑外廊,半炷香内到不了,抽二十鞭子。
"她低头应了,转身时瞥见赵嬷嬷腰间挂着串铜铃,每走一步都叮铃作响——这是防止暗卫偷袭的手段?
东苑外廊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
苏檀握着扫帚刚扫到第三块砖,脚边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她低头,看见一枚被踩碎的枯枝,汁液正从断口处渗出,泛着诡异的紫。
"贱蹄子!
"赵嬷嬷的铜烟杆重重敲在她肩头,"世子爷刚从这儿过,你敢弄脏他的路?
"苏檀被推得跪在地上,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眼前发黑。
赵嬷嬷揪住她的头发往上提:"跪石阶上,日头落山才能起来!
"苏檀垂着头,余光瞥见脚边有只死蝶。
蝶翼泛着幽紫,触须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蓝——是鹤顶红混了曼陀罗的毒。
她喉间泛起笑意,又迅速压了下去。
东苑外有剧毒草,定北王世子的路,倒成了她的天然药圃。
日头渐高时,苏檀听见廊下传来脚步声。
那是种极轻的靴底擦过青石板的声音,像雪落在松针上。
她抬头,看见玄色靴面停在面前,靴边绣着金线云纹——定北王世子萧烬的鞋。
"这是谁?
"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凉。
苏檀慌忙低头,却见对方指尖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
西目相对的瞬间,她后背渗出冷汗——这双眼睛太像那日骑黑马的男人,连眉骨的弧度都如出一辙。
"哑女。
"赵嬷嬷的声音突然变甜,"新进的洒扫丫鬟,犯了错罚跪呢。
"萧烬的拇指摩挲过她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怪可怜的。
"他松开手,玄色披风扫过她膝盖,"赵嬷嬷,明日让她去世子院当值。
"苏檀跪在石阶上,看着萧烬的背影消失在廊角。
阳光晒得她额头发烫,袖中藏着的死蝶被攥得粉碎,毒粉混着汗水渗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灭门仇人的独子,终于注意到她了。
雨丝顺着青瓦檐角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苏檀的麻鞋。
她垂着头混在七个新买进府的丫鬟里,潮湿的粗布衣裳贴在后背上,像块浸了水的破棉絮——这是她伪装的第三日,也是潜入定北王府的第一夜。
苏檀喉间发出含混的"唔"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雏鸟。
她抬头时眼尾微垂,露出最乖顺的神情——这是母亲临终前教她的"哑女生存法":眼神要钝,动作要慢,连呼吸都得比旁人轻三分。
赵嬷嬷哼了声,甩着帕子走了,铜铃声渐远。
雨夜里的定北王府比想象中更森严。
母亲说过,灭门那日冲进苏宅的杀手,腰间挂的就是这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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