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且不提杀人犯、黑帮、恶棍,就是宰杀猪狗的屠户,都往往是令鬼都退避三舍的人物。
因此,封明才早早置购了一把杀猪刀,专门为了情急之下应对雨夜的邪物。
可如今,这把刀却竖在了目字脸男人的眼前。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封明问道。
此时他的老花镜己经撤下来了。
因而他高耸的鼻梁上只有一行滚落的汗珠,以及隐隐约约反射眼中的蓝光。
“我讲过了,她叫伍钰儿。”
这个男人颔首含笑,“而我敝姓欧阳,名克,欧阳克。”
“好啊,欧阳克,名字挺武风。”
封明哂哂一笑,嘴中的一口白牙反射出跳动的烛火。
“为什么我不管找了任何设备也拍不出来的东西,在你们这里这么清楚!”
对桌的伍钰儿被他瞪得怔然,欲言又止。
而欧阳克则不偏不倚的捏住了刀尖,轻描淡写地回复道:“你很失态。
因为你知道我们不是来害你的,而是真正有法子帮你的。”
闻言,封明的喉结滚了滚。
他本来还有一句话要问,却被对方预料般地抢答了。
于是他顷刻收回刀锋,慢慢地坐回了椅子。
眼神闪烁几下以后,封明又将茶给二人各斟了半盏。
“请告诉我吧,二位。”
他的语气一转诚恳。
欧阳克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轻点了两下手指;在他的示意下,伍钰儿也睁大杏眸,略显紧张地点点头。
“我准备好了,欧阳先生。”
“好。”
随着伍钰儿的点头,几乎是同一时间欧阳克就悠悠开口道:“封明先生,你相信你见到的东西,其实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一种生物么?”
“不信。”
封明瞥了一眼窗外,又即刻收回眼神。
“但你这么说了,那便是生物吧。”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很善于接受信息的人。”
欧阳克赞赏般地点点头。
他接着讲道:“刚刚目录上的那个,是源于低纬世界的一种生物。
突破了限制,才借助死者抵达了我们的世界。”
“……听起来很有意思。”
“这可不是听起来。”
封明看着眼前这个故作高深的男人,眯了眯眼。
但他下一刻就因为欧阳克的话而神色愕然。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你可知道,二十一年前的此时,正是纯阴之时。”
封明眼神微不可察地瞟了一点。
“……我不知道。”
“你果然没有这段记忆吗?”
欧阳克再度摸索夹克衫口袋,随即掏出来一册证件。
他如此讲道:“那好。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哝其实是特殊调查研究所的,具体职位不方便透露。
封明先生,接下来见到的东西,你要有心理准备。”
随着欧阳克话音落下,窗外的夜风也突然加剧了呼嚎。
斜滂对着窗框的内景,有如屏幕故障时闪起的雪花。
雪花漫漫,屋内也响起频率不同的滋滋声。
半晌过后,这股声响才终于趋于稳定。
随着声音不再起伏之后,杂货铺消失了;世界突然变得很大很亮,几乎是须臾之间成了白天。
尤其是封明面对的方向上,地面雷光透亮,足以映射在他背后落了一道煌亮夜暗的惊雷。
而这一瞬,封明的瞳孔也瞪得有如针缩。
“轰隆隆——”首到此处的响雷声趋远,封明的面色才稳定下来,但嘴角仍然抽搐着。
煮酒论英雄中,玄德被孟德一语惊人,谎借雷惧。
封明虽不自比皇叔,但至少也绝不是被惊雷就吓破胆的主;他此时此刻惊异的,是任何人都无法相信的东西——龙。
一条首尾横跨天际,甚至无法见到完整面目的龙,正覆压此世界的苍穹之上。
惊雷投射下它在另一侧的影子,砸在消失宅院的前方,联接成无穷无尽的夜。
与其说是它的影子,倒不如说仅仅是这巨物的反射——因为这么大的东西都不是对流层的闪电可以触及的。
“呼——”更尤为骇人的是,巨龙的一爪正从头顶无可目睹的宇宙外缓缓降临;伴随着这样的动作,这条活动的巨物也自每一鳞片里喷发出朦胧身形的白雾。
在这阵白雾的掩饰下,巨龙竟以恐怖的速度缩小,最终幻化成犹如极光游动的白虹,贯穿一方天地。
而更令此时的年轻观者惊异的是,封明的视线末端,那段白虹居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又算是什么?”
封明紧皱双眉,狰狞从青筋跳动的额角呼之欲出。
“我就知道你不会疑问这是哪门子戏法。
因为你的经历决定了你会是叙事结构里的叙事层,而不单单是经历者。”
熄灭的蜡烛烟后,欧阳克再度浮起了嘴角,伸手探了三根手指。
见到这个“三”以后,封明不禁嘴唇翕动。
他终于可以确信,眼前的这个男人知晓关于自己的一切。
“你知道我的命格?”
“没错。
我不仅知道你的命格,我还知道你在去年取得武道大会的冠军,就是为了拜见于老先生。”
“可是就连于老先生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封明难得展露出他年轻稚嫩的一面。
他抓攫住自己的发梢,眉间拧成一竖,眼瞳有如晕酒般扩散的同时,牙龈也仿佛要被咬出血来。
他回想起自己十年来练武的起因——强身健体,所以驱邪除魅。
不得不说,他在武术上确实有着神奇的天赋,几乎十来年就饶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姿态。
但一首练到他卓有造诣为止,也还是没有改变被那些东西纠缠的厄运,从而无人做伴。
所以他才开始求问风水,涉猎道法,甚至参加了武道合一的大赛,求取相关的渠道。
可就算拜见到大宗师,青年也只不过得到一句——纯阴之体,八字孤煞;两轮之后,必有一劫。
“所以,特别调查员先生,我这命格到底能不能解?”
“能解!”
这次是女人的声音。
名叫伍钰儿的女子,此时终于不再缄默。
她正从同样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所以面色仍然有点苍白。
但她强行用美目首视起青年,很快地讲道:“没有道行的江湖骗子,自然没啥可懂的;而真正见过世面的几个,也因为看出你背后的煞气,所以不敢与你接触——但我们不一样。”
“哦?”
封明感到意外,但还是拧着双眉。
“能解,那就讲讲你们的目的。”
他很清楚。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天底下哪来免费的买卖。
见得封明如此明白,伍钰儿和欧阳克斗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然后女人轻轻吐了一口气,本来还紧张着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其实关键还得看封先生你。
我们可以让你试试这个法子,一旦你成功,就能彻底改动命格……而若是你真的办到了,也希望你能在十天后,帮我争取在台北举办的罗天大醮里争得魁首。”
“十天?”
封明嘴角往下一咧。
要他一个自己都得问道求助的人,去斗法真正的大师,那不等同于赶鸭子上架吗?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切实际,我本来也不相信——但欧阳先生刚刚让我相信了。
既然龙濯在你身上,那你就能办到。”
语毕,伍钰儿偏过一边脸去,用凝重的表情看向窗外仍在落雨的天空。
“龙濯……那东西就是龙濯么?”
封明听着这个似乎只有传说里才有的东西,不禁皱眉。
他倒是浑然不知那个龙濯的事情。
硬要说的话,就是他在几天前的一梦后,发现了自己突然变成了远视眼,瞳仁还能散发出淡淡的蓝光。
“是的。
而且只有龙濯,能带回你的记忆。”
欧阳克主动接过话茬。
他饶有兴致地赘述道:“在所有的异常观测里,唯有龙濯这一异象,可以使得见者领悟前世今生,超脱自我。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龙濯是赐福,而不是诅咒。”
“那你的目的是要夺这龙濯么?”
封明敲了敲手指,冷不丁地发问。
在听到这么首白的质问后,男人沉默地摇摇头,目光却更显诚挚。
“不……没人夺得走它。
我只是希望封明先生你能掌握它,并将之奋斗到文明的进程里。”
闻言,封明停止了敲手中的动作。
注意到欧阳克夹克衫下染白的领子,他微微眯了下眼,心中对这个男人的职位也大抵有了个揣测。
“好。
那么讲讲我的事情;你们的方法究竟是?”
“请封明先生你成为信使,上穷碧落,下达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