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碾过破庙的瓦砾,宁易枫蜷缩在阴影里,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火把的红光在断墙上摇曳,将村民们扭曲的身影拉得老长,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死死攥住怀中的日记本,纸张边缘硌得肋骨生疼,鼻腔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与自己急促的喘息。
“搜!
那小子肯定藏在这儿!”
王二柱的吼声震得墙灰簌簌掉落。
宁易枫盯着庙门缓缓推开的缝隙,月光被人影切割成锋利的碎片。
刹那间,他瞥见供桌下有个狭窄的地窖入口,腐烂的木板下泛着阴森的潮气。
地窖的木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宁易枫每踩一级都感觉随时会断裂。
下方黑暗中飘来一股腐肉混着水草的腥气,像极了之前在河边闻到的味道。
头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声,他贴着冰凉的土墙蹲下,忽然触到某种粘稠的液体。
指尖在月光下泛着暗红,那是干涸的血迹。
“怪了,明明看见他往这边跑!”
王二柱的声音闷闷地透过木板传来。
宁易枫屏住呼吸,却听见地窖深处传来滴水声,嗒、嗒、嗒,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就在耳边。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惊得他头皮发麻,后腰重重撞上身后的砖墙。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宁易枫才敢摸出打火机。
幽蓝的火苗跃动间,地窖的景象令他血液凝固——西面墙上密密麻麻画满符咒,墙角堆着用红绳捆扎的稻草人,每个稻草人的胸口都别着张泛黄的照片。
他凑近一看,照片上的姑娘穿着旧式嫁衣,眉眼间竟与餐馆老妇人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打火机突然“啪”地熄灭,宁易枫在黑暗中僵住。
滴水声不知何时变得密集起来,像是有人从水里爬出来,正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潮湿的寒意爬上脚踝,他颤抖着摸索口袋,指尖触到日记本边缘时,突然触到某种柔软的东西——那是一缕湿漉漉的长发,正从日记本夹层里垂落。
暴雨在此时倾盆而下,雨点砸在庙顶的声音掩盖了地窖入口木板被掀开的轻响。
宁易枫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中,一个浑身湿透的白衣女子正倒挂在梯子上,腐烂的手指几乎触到他的脸。
那张与江小雪相似的面孔肿胀变形,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
“啊!”
宁易枫本能地后退,后腰撞上堆着稻草人的木箱。
无数红绳缠住他的脚踝,像是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拖拽。
白衣女子发出尖锐的笑声,声音混着水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还我嫁衣......还我新郎......”一瞬间,庙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声。
刺眼的车灯透过庙门照进来,白衣女子发出一声尖叫,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宁易枫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发现稻草人的眼睛不知何时被换成了玻璃珠,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宁先生?”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上方传来。
宁易枫抬头,看见一个撑着黑伞的年轻女人站在地窖口。
她穿着黑色风衣,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汇成小小的溪流。
月光照亮她半边脸,眉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蜿蜒至耳际,却丝毫不减她的冷艳。
女人放下手电筒,伸手将他拉上来:“我是林深,受你编辑委托来找你。”
她的手指冰凉,掌心却有层薄茧,“手机打不通,没想到你真在这种地方。”
宁易枫盯着她腰间别着的录音笔,突然想起编辑曾说要派个民俗研究员协助他。
还没来得及开口,破庙外传来村民们的惊呼声。
两人冲出去,只见王二柱倒在泥泞里,脖颈缠绕着湿漉漉的红绸带,死状竟与当年的陈墨如出一辙。
林深蹲下查看尸体,手指在死者喉间停顿:“窒息而亡,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她抬头时目光锐利如鹰,“看来你惹上***烦了,宁先生。
这个村子里,有人在借‘水鬼新娘’的传说杀人。”
暴雨冲刷着王二柱扭曲的面容,宁易枫突然想起日记本上“七月十五,子时,河边,真相”的字迹。
抬眼望向村头的小河,浑浊的河水在闪电中泛着暗红,像是流动的血水。
林深将录音笔递到他面前:“或许我们该从这本日记开始查起。
你确定这是江小雪的笔迹?”
宁易枫摩挲着日记本封皮上的压痕,那是江小雪特有的习惯——每次写东西前,总会无意识地用指甲在封皮上划两下。
雨幕中,他仿佛又看见未婚妻伏案写作的模样,发梢垂落肩头,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可此刻,同样的笔迹却与诡异的命案纠缠在一起。
“跟我来。”
林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村民们去报警了,我们得在警察来之前找到关键证据。”
她的风衣下摆扫过泥泞,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宁易枫注意到她走路时右腿微跛,却丝毫不影响动作的敏捷。
两人避开村民,摸黑来到村东头的老祠堂。
腐朽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
宁易枫推开门,霉味混着香烛的气息扑面而来。
供桌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浸泡着件残破的嫁衣,布料上凝结的血痂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色。
“这是秀兰的嫁衣。”
林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祠堂里回响,“当年她跳河时穿的就是这件。
村民说它自己从河里漂上来,被村长收在祠堂供奉。”
她的手指划过玻璃罐,“但你看,嫁衣胸口的位置有三道抓痕,不像是***者会留下的。”
宁易枫凑近细看,冰凉的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
抓痕很深,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生生撕裂。
突然,祠堂外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吹灭蜡烛。
黑暗中,林深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别出声,来的不止一个人。”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祠堂角落的族谱。
宁易枫摸过去翻开,泛黄的纸页上,王二柱的名字旁赫然写着“村长外孙”。
而在更久远的记录里,他发现了陈墨的名字——原来当年的教书先生,竟是秀兰的表哥。
“原来如此......”林深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女人不知何时摸到了他身边,手里举着手机电筒,“当年的‘水鬼新娘’根本不是***,而是被人谋杀。
有人想掩盖真相,所以借着传说继续杀人灭口。”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宁易枫听见有人在低声交谈。
其中一个声音让他浑身血液凝固——那是餐馆老妇人的声音。
“得把那小子和姓林的解决掉。”
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却凶狠,“不能让他们查出真相......”林深迅速拉着他躲进供桌下方。
木板缝隙间,宁易枫看见老妇人佝偻的身影走进祠堂,手里握着把寒光闪闪的柴刀。
她身后跟着个戴着斗笠的人,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柴刀重重砍在供桌上,木屑纷飞。
宁易枫感觉林深的手按在他肩膀上,掌心沁出的汗水透过衬衫渗进皮肤。
老妇人的声音带着恨意:“当年就不该留陈墨那小子的命,现在倒好,他的学生和记者都找上门来了......”斗笠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陌生:“先找到日记本,那上面有......”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老妇人咒骂一声,两人匆匆离开。
宁易枫和林深从桌底爬出来,警灯的红光己经穿透雨幕。
林深捡起地上的柴刀,刀柄上刻着“王记”二字:“这是关键证据。
但现在有个更重要的问题——”她的目光落在宁易枫怀中的日记本上,“江小雪来这个村子,究竟查到了什么?”
雨声渐歇,祠堂外传来警察的问话声。
宁易枫握紧日记本,感觉里面夹着的那缕长发在掌心蠕动。
他忽然想起白衣女子倒挂在梯子上的模样,那张与江小雪相似的脸,以及她凄厉的叫声:“还我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