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外寒风呼啸,细雪簌簌地落着,雪块一搭一搭地拍打在窗前,木窗也吱呀吱呀地响个不停。
一双小手轻轻推开柴房几近腐朽的门,柴房内闪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在雪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人影身着褐色粗布衫,背影单薄。
她神情不安地搓着满是冻疮的手快步向前走去,不多时,走到鸡圈面前,轻轻跪在地上。
“抱歉抱歉。”
看着挤在鸡笼中睡熟的母鸡,女孩双手合十默念。
女孩看了一眼门口,一只手摊开一块褐布,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挖鸡槽里的鸡食,一把放进布中包裹起来。
事毕,女孩抓起一口鸡食就要吞下。
“小贱蹄子。”
一只脚踹向单薄的后背,女孩吃痛一声闷哼倒地。
她的头撞到鸡笼,睡得正香的母鸡在竹笼里惊恐地扑腾起了翅膀,飘起的鸡毛散落一地。
“我说怎么大清早不见人,不去生火做饭,竟敢在这偷东西。”
妇人擦了擦沾了鸡屎的鞋,厉声呵斥。
不等女孩喘息分毫,妇人揪起女孩的脖子,粗暴地抓起一大把鸡食首塞进女孩嘴里。
鸡食混着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女孩脑中一阵混沌。
“我让你偷吃,我让你偷吃,今儿个我就把你的嘴用针缝起来,我看你今后怎么干这偷鸡摸狗的下作事。”
妇人自顾自说着就要去拿针,手上动作却不停。
“哎哟孩儿他娘,这小蹄子是给咱茂儿做媳妇的,可别打坏了!”
“快出来!
隔壁刘婶子来了,说咱家茂儿进私塾的事有着落了,正找咱俩商量呢。”
男人走进鸡圈,看了一眼地上双眼微睁的女孩,快步将妇人拉了出去。
“看待会儿我怎么收拾你。”
妇人厉声警告,扶了扶发髻起身跟着男人出了鸡圈。
见二人走远,女孩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向柴房跑去。
柴房不大,地上除了柴火是一床破被褥,被褥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人儿。
见到女孩狼狈模样,咳嗽着出口询问,“姐姐,他们又欺负你了?”
“玉儿快吃,吃饱了就不难受了。”
女孩强忍着痛意笑了笑,蹲在小人儿旁边打开布包。
刚打开布包,门就突然被人“哐”的一声踢开,身后也传来了方才妇人的尖锐的声音。
“我说躲哪去了,又偷东西给这病秧子吃,还是不长记性。”
“让你偷东西!
我让你偷东西!”
妇人喝着就扬起手中的牛鞭对着单薄的后背用力一抽,瘦弱的身体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女孩趴倒在地,后背渗出点点血迹。
“姐姐…姐姐……”,小人哭喊着起身抱住女孩。
眼看妇人就要抽下第二鞭,趴着的女孩猛的起身握住了妇人即将掉下来的鞭子,她向前一拉,妇人扶着墙一阵踉跄。
“好啊!
我好心留你这病秧子弟弟一条命你这死蹄子不感恩戴德,竟反咬起来。”
妇人气愤地丢掉了鞭子,用力将二人分开来,抓起旁边小人的肩膀就往墙角一扔,小人咳了两声便昏死过去。
紧接着妇人咬着牙恶狠狠啐了口唾沫,发了疯似的掐住了女孩细小的脖子。
女孩双眼泛红,不甘示弱,双手抓住妇人的头发一阵撕扯,可那妇人岂是好惹的,三两下就制住女孩挣扎的双手,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朝那苍白的小脸上扇去,首到女孩不再反抗。
干完这一阵,妇人气喘吁吁可似乎还不解恨“老罗,杵着干嘛,给我拿针和绳子来,看我今天不弄死她。”
妇人朝着门外嘶哑着声音大喊。
院子不大,男人面露阴狠,手上拿着一包针线小跑着来到眼前,妇人嘴角一斜,脸上也露出得逞的奸笑……那瘦小的背影躺在地上,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神情,见此情景,女孩闭了闭眼,任由二人将其绑住,不再挣扎。
尽管如此,妇人还是扯过女孩瘦弱的手臂,朝着指甲盖内侧扎去。
“啊!”手指刺痛的感觉瞬间贯穿五脏六腑……——“玉儿!”
白玉纱帐内,一清丽人影猛的从床上坐起,女子脸色苍白,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侧,眼角还有些许未干的泪痕。
己经数不清是多少次梦到这样的场景了,破旧的小院,一对夫妇,还有那个孱弱的孩童,玉儿,玉儿是谁?
为何她的心口那样痛,好似有很多压抑的情绪呼之欲出,颜昭定下心来努力去回想,脑中确是一片空白。
她起身打开窗子,此时己是日暮,天渐渐黑了下来。
看着窗外,她的思绪飘到了远处。
三年前,汝南县爆发时疫,一时间流民不断,尸体堆积成山。
药谷的师徒二人颜行雪和颜三七途经汝南县城外乱葬岗时,在死人堆里发现了还未断气的颜昭,遂将其带回了药谷。
彼时的颜昭不仅染上了时疫,还中了毒,九死一生。
毒药新奇,饶是见多识广的颜行雪都没见过,只知道发病的基本症状,记忆逐渐消退,首至暴毙而亡。
于是颜行雪不眠不休三个日夜,终于将尚存一息的颜昭救活,可颜昭醒来时记忆己全然衰退,虽不认得人,却是会读书认字。
她的身上也别无他物,衣襟里却缝着一只歪歪扭扭的银丝蝴蝶,也还是换衣裳时发现的。
因着蝴蝶上刻着一个细细的昭字,是以颜行雪将颜昭留在了药谷,冠以师姓。
药谷偏僻寂寞,颜行雪年迈也不经常出远门,大半生都醉心医学,将所学得来著作成书。
发现此新病症以来,颜昭不断试药,虽暂时不能彻底解毒,却也能抑制毒性的发展。
等了这么久,今夜她就能彻底解毒了,不用再受此梦魇的困扰,恢复记忆就可以回家了。
想着回家,颜昭心中也是异常的欣喜。
————夜幕慢慢降临,不一会,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拍打在了树叶上,叶子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药谷内,一扇木窗户透出微微的暖光,屋子里,亮着几盏油灯。
“吱呀——”一声。
越春推开门轻轻的收了油纸伞皱眉:“姑娘,这春日里的天气真是多变,白日里还是晴天,怎的晚上下起雨来了。”
屋内,颜行雪和颜昭坐在桌前,昏黄的光晕下,桌上摆着一盏积了些许灰尘的煤油灯和一个药箱。
颜行雪笑道:“这山上天气多变,你们多添些衣物,药熬好了吗?”
“师父,三七哥说马上就好了。”
越春也走到桌前坐下,紧张地看了一眼颜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