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大雪,太仆寺少卿张万山府邸。
赵姨娘跪在地上,脸上的泪珠一串串,珍珠似的滴落。
“老爷,三思啊,不能把亭儿许给那个浪荡公子,她是您亲生女儿啊。”
赵姨娘跪着向前挪到张万山身前,双手去拉扯张万山的袍子。
神情悲戚,双眼通红。
“妇道人家,没有见识,那是送亭儿去享福,多少人家都高攀不起呢。”
说完一脚蹬开赵姨娘,嫌弃的狠狠剜了一眼。
“赵姨娘,你得感谢老爷,怎么说出这等不体面的话,亭儿八字命硬,我和老爷是一番苦心,别不知好歹。”
夫人姚氏饮了一口茶,面带笑容,眉眼都飞出去了,轻声细语又带着蔑视说了几句。
“此事就这么定了。”
张万山一甩衣袖,迈着官步走了。
“赵姨娘,别坏了老爷的大事,想想你的儿子,天寒地冻的,湖里也有冰窟窿呢,小孩子淘气落水也是正常的。”
赵姨娘听完姚氏的话,浑身一颤,双眼死死盯着姚氏,嘴唇颤抖,又不敢发一言。
丫鬟春梅进来小心的搀扶起来赵姨娘。
“姨娘,仔细地上凉,伤了筋骨,回吧。”
赵姨娘踉跄的回了院子。
“姨娘,那将军府的大公子陆子耀在京城诨名在外,听闻昨日还在赌坊输了银子,家里西位妾室,老爷怎么狠心把二小姐嫁过去?”
春梅一脸愁容,端了热茶给赵姨娘暖身子。
“还不是为了仕途顺畅,太仆寺卿有告老还乡之意,老爷想攀上将军府,日后高升,可怜我的亭儿,将军府主母是续弦,不好相与呢。”
赵姨娘哆嗦着,又是一串眼泪。
叹了一口气,默默念叨。
张溪亭被张万山许配给大将军陆成威之子陆子耀。
陆成威大将军镇守北疆,人称常胜将军,原配主母早年病逝,留下大公子陆子耀18岁,一女陆聪月14岁。
后娶了大理寺卿的嫡女白清雪为续弦,有一子陆子林12岁。
陆子耀性格粗鲁,据说常有良家女子被暴虐而亡。
此时,距离京城五十里地之外的青山尼姑庵寺内,一棵青松之下,一少女,身姿轻盈,布衣短襟,一把长剑如舞银蛇,剑花点点,剑声阵阵,引得树上的雪花漱漱落下。
少女就像雪中的白蝶翩翩起舞。
“亭儿,进来,歇歇。”
静慧住持轻轻唤了一声。
此女便是张溪亭,五岁时候,因主母姚氏身体欠安,请了神人,说溪亭命硬,张万山不顾赵姨娘哀求,送来了尼姑庵。
如今己经15岁。
张溪亭粉面桃腮,柳眉杏眼,黑发挽了简单的发髻,一股英姿飒爽之气扑面而来。
“师父,看我可有长进?”
张溪亭进入室内,笑盈盈的问道。
顺手把长剑挂在墙壁上。
“亭儿刻苦,自是会有建树,午后把兵法在细读一遍,女子不能仅会琴棋书画。”
“是,师父。”
说话间,一小女尼匆匆忙忙打门帘进来。
“住持,张府派人来接张小姐回府。”
住持和张溪亭均是一愣,而后互相对视一眼,此时,来接回府是闹什么幺蛾子?
住持带着张溪亭急忙来到禅房,张府的管事李嬷嬷,富态的身子把太师椅挤得满满的,唇角撇着喝了一口茶。
站起来,端了架子道:“老奴见过住持,小姐。”
“李嬷嬷贵人前来,所为何事?”
“呦,二小姐,您是福星高照了,老爷和陆将军府大公子定了亲,老奴接您回府成亲。”
说完,不着痕迹的挑了眉。
张溪亭顿觉一股怒气升起,陆府大公子名生性放荡,父亲竟然为高攀搭上女儿。
“不回,若是有泼天的富贵,还是请主母嫡女张梓柔嫁了吧。”
张溪亭愤然开口。
“二小姐,夫人托我带话,小公子今年八岁,活泼好动,己经安排了下人好生伺候呢。”
李嬷嬷话毕,屋子内静得可怕,屋外的雪似要寻了缝隙进来,看看张府的心肠何等的黑,看看溪亭内心何等的愤怒。
一盏茶功夫,张溪亭悠悠抬眸,眼里一片清明,淡淡说了一个字。
“回”张溪亭默默收拾包袱,住持含着眼泪嘱咐“亭儿,此次回去,不可鲁莽,不可暴露你习武之事。”
张溪亭想着母亲和弟弟,心里一紧,点头应了,便随着李嬷嬷上了马车,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回府。
住持立于山顶,看着马车远去,叹息一声:亭儿此去,必是一番磨难。
一路颠簸,马车到达张府。
只赵姨娘带着春梅,顶风冒雪迎在门口。
看见张溪亭,就疾步上前,拉着手看着女儿,泣不成声。
张溪亭进了府,十年未回,府内景致略有改变。
姚氏安排张溪亭住在秋水院,屋内简陋,在府内西北角最偏之处。
傍晚,丫鬟来传。
老爷夫人和府内众人在海棠院摆宴,给二小姐接风洗尘。
张溪亭穿了青绿色褙子,白色长裙,插了一根浅绿色簪子。
披上赵姨娘送来的草绿色披风,袅袅婷婷的走向主院。
花厅内,张万山和姚氏坐在主位。
大小姐梓柔穿着紫色锦缎短衫,绣着金丝梅花,头上一套紫宝石头面,好生富贵。
三小姐梓袖同样花团锦簇的打扮。
赵姨娘和庶子张怀远,范姨娘衣着简朴,立在角落里。
大公子张怀阳未在府内。
见过“父亲,主母,姐姐,妹妹”张溪亭面上不显,淡淡开口:“听闻父亲定了亲事,为何不让姐姐嫁军府,没有妹妹先成亲的道理。”
“二丫头,莫要阴阳怪气的,日后去了将军府,让人笑话没家教,以庶女身份去做主母,还有何不满。”
姚氏扶一下鬓角,眼角斜了一眼赵姨娘道。
“梓柔的亲事也在商定中,前几日你母亲带着梓柔去参加长公主寿宴,得了太子青睐,欲迎娶为侧妃。”
张万山喜上眉梢,得意至极。
张溪亭听后,莞尔一笑。
太子残暴,太子妃至今无儿女,手段高明,张梓柔这个侧妃可是前途未卜。
“父亲,听闻祖父当年和陆老将军定的亲,可是嫡女,如今换成我这个庶女,陆府不会迁怒于您?”
啪,张万山重重的把茶杯放在八仙桌上,怒气冲冲吼道:“休得胡说,只要是我张府女儿有何不可?”
说话间,姚氏的大丫鬟玉屏一盏热茶经过张怀远身边,突然手一抖,一杯茶首接洒在张怀远手上。
“啊,好疼。”
张怀远一声惊呼。
左手己经通红一片。
“远儿”赵姨娘急忙护住孩子,转身看着丫鬟,一脸的愤怒,又生生忍住了。
张溪亭猛然抬头看见姚氏嘴角的笑意。
“父亲,这个丫鬟如此莽撞,烫伤了小公子,请父亲杖责二十,发卖出去。”
张溪亭愤然开口。
不等张万山开口,姚氏假意惺惺的走近张怀远看了看道:“老爷,这孩子愚笨不知道躲着些,也未伤及筋骨,不是大事,罚玉屏一个月的月银吧。”
“不行,这丫鬟从怀远身后走来,如何躲避,若是想我安然嫁去将军府,想日后得将军府庇佑,必善待赵姨娘和小公子,严惩玉屏。”
张溪亭柳眉竖起,面带怒容。
“呦,太子侧妃可不是摆设。”
张梓柔抬了眉毛,趾高气昂的说话了。
“陆将军手握几十万大兵,护我大周安危,在皇上面前分量极重,太子嘛,何况你还是一个侧妃”“你”张梓柔被噎得脸色铁青。
“来人,把玉屏杖责二十,发卖出去。”
张万山略一思索,嫁去庶女,本就不地道,若是张溪亭日后在将军府不安生,势必影响仕途。
府丁拉着玉屏,二十大板下去,玉屏己经奄奄一息,拖出去的时候,姚氏并未看一眼。
后来听下人说玉屏因为伤口流血化脓,三日后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