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8分。
屏幕上的数字红得像血,烫得谢婉柠指尖发颤。
省控线475,像道冰棱横在中间,把准考证上“状元候选人”的红章劈成两半。
她伸出手去摸,摸到的却是屏幕玻璃沁骨的凉,混着自己掌心的汗,在屏幕上洇出模糊的指纹。
“婉柠!”
暴雨突然砸在窗玻璃上,把蝉鸣碾成碎末。
谢婉柠猛地回头,志愿表从膝头滑落,蓝黑油墨在雨渍里晕开,像宣纸上滴了墨——她分明尝到了那墨水里的雨水,是铁锈味的,和父亲临终前药罐里熬糊的夏枯草一个味儿。
班主任张红梅的碎花伞撞开办公室门,伞沿的水珠甩在谢婉柠手背上,痛得像针在扎。
“复读班名额我给你抢下了!”
老师的声音抖得比伞骨还厉害,“你三次模考都是年级第一,这分数……老天爷打了个盹儿!”
老天爷打盹儿的时候,校门口的梧桐被狂风劈断了。
谢婉柠盯着那截断枝,树液正渗出琥珀色的痂,她忽然听见木质纤维崩裂的声响,脆得像摔碎的玻璃杯。
父亲下葬那天,棺材碰着墓碑也是这声响——他攥着她的手说“读书才有出路”,可现在出路被这七分劈成了两半。
“我不复读。”
她听见自己说,舌尖抵着后槽牙,尝到一丝血腥味。
志愿表泡在积水里,“民办三本”的字样膨胀开来,像母亲拍在桌上的存折——蓝布包裹的三千块,边角磨得发白,带着酱油缸的咸涩。
夜市的霓虹把雨帘染成熔化的糖果。
谢振国的烤串递到眼前时,油星子溅在她手腕上,烫出细小的红点。
“来我公司,”堂哥的铁签子敲着瓷盘,“总比你对着手机喊‘家人们谁懂啊’强。”
手机屏幕恰好在这时亮起,培训广告里的主播举着口红,笑容甜得发腻。
谢婉柠盯着“月入十万”西个字,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手,指腹的老茧蹭着她手背:“女娃要抬头看天……”母亲的电话在这时炸响,听筒里的麻将声哐当砸进耳朵。
“隔壁莉莉收了十八万彩礼!”
尖利的嗓音混着火锅底料的膻气扑来,谢婉柠后槽牙发酸,像咬到了未熟的青杏。
她望着玻璃上的雨痕,那些水线正结成冰,映出自己眉骨下跳动的青筋。
雨小了些。
谢婉柠站在巷口路灯下,把泡软的准考证塞进裤兜。
手机前置镜头里,湿刘海滴着水,冰凉滑进衣领,却让眼底的光烧得更旺。
“大家好,我是小柠……”试录的话音刚落,就被风撕成碎片,可她看见那些碎片混着远处塔吊的嗡鸣,正往城市深处的霓虹里钻。
她低头笑了,笑声混着檐角滴水声,碎在青石板上。
巷口收音机在播新闻:“……首播经济产业园落地本市……”谢婉柠顿了顿,转身走进雨幕。
帆布鞋踩碎水洼里的灯影,每一步都像踩在一张未拆封的答题卡上——只是这一次,答案要自己写。
刚拐过街角,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不是母亲的号码,而是串陌生的本地座机。
谢婉柠犹豫着划开接听键,听筒里却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像谁在雨幕里隔着水汽呼吸。
她正要挂断,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带着金属般的冷冽:“谢婉柠?
我这里有你需要的‘第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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