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沉下来,廊檐下的灯笼亮起了暖黄的微光。
父君被我半哄半拽地坐起在桌边,瓷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中温烫的白粥。
米粒煮得开了花,浓稠的米脂裹着芹菜的青绿细丝,油花晶亮。
他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小扇子似的阴影,遮住了方才汹涌的羞红和水光,只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被蒸腾后残留的粉霞,细细地洇在眼尾。
“父君慢点。”
我看他舀起一勺,胡乱地吹了两下就往口中送,忍不住出声。
声音还带着伤后的涩哑,落在寂静的餐桌旁。
他动作顿住,勺尖悬在半空,抬眼朝我睇来。
那目光乍一看是平静的,如同被晚风吹拂的湖面。
可水面之下,却藏着一种几不可察的、被丝线牵起的波澜。
唇角微微抿着,腮边刚咽下一口粥的温软弧度,瞬间绷紧了一丝。
像是不满被打断,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索要——要我的注视,要我的叮嘱,要我的这份专属于他的“管束”。
那双曾被我亲自擦拭干净、如今正捏着细长瓷勺的手,白皙、匀净,骨节微凸带着柔和的秀气,指腹圆润得如同新剥的莲子。
指甲透亮,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那是被温养了二十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明证。
此刻微微用力捏着勺柄,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冲动。
“哼,吃你的。”
他眼睫轻轻扇动了一下,声音微哑,像含着尚未散尽的委屈糖霜。
但勺尖已经听话地放低了少许,又在碗沿轻轻刮了一下,才慢腾腾地重新抬起,凑到唇边,真就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那唇形饱满丰润,被油润的米脂浸染得湿亮泛光,在灯火下如同熟透的、亟待采摘的樱桃。
他其实从来就不是真的动怒。
那些砸碗、咬颈、蜷缩成团的抗拒……
不过是被二十年来浸入骨髓的、我给予的宠溺与包容纵坏了的藤蔓,一旦察觉那源源不断的暖流有瞬息的分神或迟疑,便要拼命伸展枝桠,开出一朵朵艳丽带刺的“委屈”,只为引我俯身、伸手、再用更多更浓稠的爱意去浇灌罢了。
毕竟,他生我那一年,也不过是个身量尚未完全抽条、眉眼神情还带着稚嫩懵懂的十五岁少年。
如今堪堪近三十五的年岁,却在二十年来无数珍馐野味、厚实油脂、温补参汤以及我密不透风的无条件呵护下,将时光熬成了一碗永驻青春的醇蜜。
肌骨玉润,薄薄皮肤下透着一层莹莹的珠光宝色,比最鲜嫩的桃瓣还要娇柔三分。
身段高挑修长,宽肩窄腰,线条流畅优雅如精心打磨的玉雕。
十里八村,再难寻出第二个这般被金汤玉液喂养出的风流韵致——不是那种张扬的浓艳,而是骨子里浸透的、需要长久供养才能淬炼出的温润光晕。
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丝,都散发着被人长久精心收藏的昂贵光泽。
而他唯一的依赖源,便是眼前这唯一的、从四岁起就担负起喂养者的女儿。
我因伤势沉重被父君强硬留的在主屋,厚重的锦被覆在我缠满绷带的左肩和胸肋处。
药效混着倦意涌上,意识沉沉浮浮。
不知何时,窗外起了风。
更深入夜的寒气似乎能透过窗隙渗入骨髓。
混沌中,只感觉到身侧床榻微微一沉。
带着清冽皂香和一点温软体息的人体靠近。
我未睁眼,只在模糊中感觉到一丝温凉的触感小心翼翼地贴上我***在绷带边缘、被夜里寒气激得微凉的肩窝皮肤——是他带从前握笔留下的薄茧的指腹。
指腹先是极轻地触碰,随即带着某种试探的颤抖,缓缓地、不容拒绝地、滑移下来。
先是用温热微凉的掌心小心翼翼覆盖在那片绷带外的皮肉上,如同暖炉驱寒。
接着,整个温软丰腴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带着刻意的静默,贴靠上我的腰侧。
动作轻缓得像潜行的夜猫。
那被我精心喂养得***饱满的胸脯,隔着薄薄寝衣,温软地抵着我肋下的绷带。
一条被温养得匀称光滑的腿,带着试探的重量,轻柔又固执地压在了我未受伤的腿上。
他显然忘了自己身量颇高,也忽略了我裹着厚实绷带的身躯本就占据不少位置。
这番看似依偎的动作,最终变得半似拥抱、半似挤压。
温热的鼻息带着一点紊乱的节奏,细细密密喷在我的颈窝。
“昭儿,父君冷……”
一声梦呓般、含混柔软的、带着鼻音的轻哼,毫无预警地钻进我昏沉的意识。
不是疑问,是宣告。
更像是……一个投石问路的借口。
被厚重锦被和药气包裹的温暖空间里,分明感受不到夜寒。
可他温热柔软的身体,却像找到了温暖母巢的幼崽,不满足于简单的依偎,还在悄无声息地尝试更进一步地拱挪贴近。
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无声的撒娇——要我为他驱散那并不存在的寒凉,也驱散这暂时的“分榻而眠”。
这微小的、带着重量感的拱动将我从昏沉的浅眠边界唤回一丝清明。
眼皮沉重得抬不起。
只从被汗水浸得微润的喉间,艰难地溢出一声模糊的低应。
“嗯……。”
声音低哑含混,近乎气音。
几乎同时,颈窝处温软贴靠的脑袋拱得更深了些。一缕散落的长发柔软地擦过我的下颌线,带来细微的痒意。
温热的鼻息沉沉落在我脖颈跳动的血脉之上。
心口像被无形的手指轻轻搔刮了一下。
疲惫的身体深处,翻腾起一片温软酸涩的熔浆。
所有因伤痛和疲累带来的冰冷滞涩,都在那近乎幼兽般的依恋拱磨里,被温顺地撬开了心防一角。
夜在窗外流淌。
屋内,只剩下温热相贴的呼吸声,和他如同一株终于寻到依附大树的藤萝般、无声地缠绕、汲取、确认的安稳姿态。
那份二十年的娇养与宠溺,早已渗入骨髓,凝结成一场永无止境、却又彼此甘之如饴的沉溺。
天色初亮未明,窗纸才透进灰白青霭。屋内的沉寂被一声低不可闻、却撕心裂肺的抽气声骤然刺破。
“呜……”
像是初生猫崽被踩了脚掌发出的微弱哀鸣,短促,尖锐,却又被压抑在喉咙深处,只泄出一丝变调的、濒临崩溃的尾音。
父君原本安稳蜷缩在我身侧的温软躯体,猛地僵硬如弓弦!那紧贴着我体温的、宽瘦合度的肩背骤然绷出石雕般僵硬的棱角线条!
他骤然抽离紧贴的温度,蜷缩着向床榻内侧滚去,像急于逃离滚烫烙铁的受惊小兽。
藕荷色寝衣下摆被猛地拽起,严严实实盖住骤然蜷缩起的、骨节分明的膝盖。
整个身体以腰腹为中心,死死地蜷成一个颤抖不止的硬球。
那双素日被我以珍馐温养得如羊脂玉般温润光洁的手,此刻死死掐着自己的小腹,指节用力到扭曲泛白,深深陷入寝衣柔软的布料,几乎要将那层呵护他的丝棉连同其下的皮肉一同掐破!薄软的衣料被巨大的抓握力揉搓出狰狞的褶皱。
“呜呜……昭儿,昭儿!父君好痛……”声音抖得不成调子,破碎地挤出牙缝,带着濒死小兽般的湿淋淋的恐惧,带着无尽的呜咽。
他猛地将脸埋进枕畔,喉咙深处爆发出被死死压抑的、一连串破碎的、如同风箱拉扯般的短促抽泣。
额角瞬间沁出密密麻麻、如同碎玉般的冷汗!顺着鬓角濡湿的发丝,大颗大颗滚落在冰凉的锦缎枕面上。
一缕被冷汗打湿的黑发粘着他苍白颤抖的下颌线,衬得那皮肤毫无血色,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脆弱灰败。
唇瓣被死死咬住,原本丰润的樱桃色泽褪尽,只留下齿痕深陷后一片惊心的惨白。
这剧烈的颤抖和窒息般的抽气如同冰水浇头!昨夜伤势与药物的混沌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意识在瞬间绷紧、拉满!
葵水!
心中念头如闪电劈开迷雾!
我猛地撑起身!左侧肩胛骨裂处传来剧痛的撕扯!瞬间被抛诸脑后!动作因急切而显得粗重笨拙!沉重的锦被被掀开,寒意夹杂着浓稠的药气扑面而来!身体因急促动作撞在床头硬木上,发出沉闷的砰响也浑然不觉!
“父君莫怕!昭儿在!”
声音冲口而出,嘶哑干裂,却斩钉截铁!一把拂开那碍事的床幔!目光如电,瞬间锁住他在锦被下蜷缩成团、筛糠般剧颤的身体!那双掐着小腹的、痉挛扭曲的手,如同落入滚油的爪子,痛苦又无助!
顾不上其他!我反手探向床尾!那里藏着一个紫檀木小屉!用力一拉!木屑纷飞!动作因急切和肩伤而全无章法!
幸而!那素日里叠放整齐、散发着洁净皂角清香与艾草淡苦气的、厚软吸水的精梳棉垫片——专为他每月定制的御用品——一摞雪白,安然躺在最上层!
捻起最厚实的一方棉片!柔软的棉絮温驯地包裹着指尖,此刻却重逾千钧!我一手按住他激烈抗拒蜷缩的腰身一侧,那力道不容抗拒,几乎是半挟持地将那柔软丰腴、此刻却僵硬冰凉的身体转开些许,另一手撩开他濡湿冰冷的寝衣下摆!
指尖猝然触碰到他大腿内侧肌肤!那肌肤细腻光洁如玉,此时却冰凉一片,泛着死气的灰!指腹下的颤抖清晰剧烈,伴随着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心脉被撕开的痛苦呜咽冲上喉关!
动作不能再快的捻着棉片的手指带着二十年积攒下的熟稔精准,如同最老练的药师敷贴伤处!避开腿根敏感处,将厚软的棉片严丝合缝地安置在最要害的部位!再用寝衣下摆迅速压平覆盖!
指尖退开的瞬间,感觉到他紧绷如铁的腹肌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溺水者浮出水面般短暂的松弛弧度。
但那席卷全身的剧烈痉挛和湿冷的痛楚却并未因此消退半分!冷汗如同不断涌出的泉眼,顷刻间浸透了他贴身的丝绸小衣,冰冷的、粘稠的湿意透过微敞的衣襟缝隙弥漫开窒息感。
我的手在收回的刹那停滞在空中。
不对劲!
以往的每月这个时候,父君虽会乏力懒怠,偎着我时手脚微凉,却从未……从未见过这般撕心裂肺、如同被钝刀刮剐骨肉般的剧痛挣扎!那双素日里灵巧温软、只用来翻书捧花的手,此刻掐着腹部的指节已经惨白如厉鬼爪牙!
疑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住了被剧烈痛楚挤压的心房。
怎么回事?
我温养近二十载、细致调理的骨肉,那本该莹润温暖的源泉之地,为何突陷如此刺骨冰寒?
目光寸寸下移,像最细密的筛子,掠过他蜷缩身体每一寸绷紧的轮廓。
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目光定格在他露在锦被外的一只光洁玉足上!
那是一只完完全全***、未着袜履的脚!
足弓优美如新月,脚趾莹润圆巧,肌肤在昏暗微光下如同上好的寒玉雕琢。
这是被我视若珍宝、浸在羊乳牛髓中呵护出的玲珑物件。
然而此刻,那只脚——
足底光洁的肌肤上,竟清晰印着几点尚未完全消退的泥污痕迹,湿冷的泥土紧紧黏着脚心细嫩的肌肤。
更深处的、足弓内侧那处最为娇嫩敏感的凹陷褶皱里,甚至还粘着一粒被碾得稀烂、如同被兽蹄践踏过的枯草屑。
寒风刺骨,昨夜父君那赤着脚、踏在寒冷的地板上,冰冷刺骨。
父君这是着了寒。
深重的、侵入骨髓的寒气顺着那冰冷***的脚心经脉,早已悄然钻入了这被我视作温玉暖巢滋养的体魄深处!直冲那孕育过子嗣、此刻正脆弱不堪的下腹要处!
心脏猛地一紧!懊悔与自责瞬间如同藤蔓绞紧咽喉!
不顾左肩撕裂般的剧痛,将他冰冷的、紧揪着腹部的手掰开!用我温热的手掌替代那死命掐握的、痉挛的手指!
灼热的掌心用力覆上他冰冷的小腹!
掌心下那柔韧滑腻的皮肉,此刻僵硬紧绷得如同冰冻的地表!微微起伏的弧度下,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阴寒彻骨的凉气!那凉意竟像是有生命般刺透我的掌心皮肉!
“昭儿,父君好冷……”
他终于哭出声来,破碎嘶哑的音节带着血泪的重量
“昭儿,父君里面……里面好冰……”
整个人因腹中传来的阵发性剧痛而猛地向前蜷缩!柔软的脊骨弓出一个痛苦不堪的弧度!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
“昭儿…救救父君……父君好疼……”
破碎的呜咽从牙齿缝里挤出,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哀绝。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砸在我覆盖他冰凉小腹的手背上,那温度灼人,却驱不散掌心下传来的、深入脏腑的酷寒!
我不断的将掌心搓热,一手覆盖在父君的小腹,一手将父君抱进自己滚烫的怀里,为父君盖好棉被,让父君身处温暖之中。
随后伸向床尾矮榻——那上面放着一个青玉兽面纹抱手小炉,内里盛满了为寒冬夜预备、随时可以点燃的暗火炭块。
火折子擦燃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焦黑的纸卷爆开一小团跃动的火苗!被迅速投入兽口!
猩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上好的银丝炭!
一股夹杂着松木焦香的热浪瞬间翻卷上来!
我将那滚烫的炭炉塞进锦被底部!让那灼人的热意迅速向上蒸腾!炉壁的热度隔着锦被,源源不断地、霸道地烘烤着父君冰冷到刺痛的下腹。
“呜……”
烫灼的热力逼得他浑身一颤,发出一声不知是舒服还是更加痛苦的呜咽。
我手臂环过他的腰背,强硬却不失温柔地将人用力圈起!让那蜷缩成球的、颤抖痉挛的背脊紧贴住我缠满绷带的胸膛!如同强行将一块万年寒冰按入滚烫的熔炉!
湿漉漉的冷汗、滚烫的泪水以及来自腹内深处那彻骨的酷寒,与我怀抱中散发出的滚烫热意,激烈地冲撞、绞缠!他的身体在我怀中无望地挣扎扭动,像一条被烙铁烫过的鱼。
每一次因腹痛和炉火热力带来的剧烈拱动,都会撞击在我断裂的肋骨上!剧痛激得眼前发黑,额角冷汗涔涔!但那环抱的手臂,却如同钢铁铸就的囚笼,死死将这份痛苦交融的滚烫禁锢在胸前!
时间在剧烈喘息、破碎啜泣和火焰舔舐炭块的劈啪声中艰涩地流淌。
我一手死死覆压在他冰冷刺骨的小腹,一手紧箍着他颤抖的腰背,下颌抵在他汗湿冰凉、散乱着黑发的头顶。
灼人的热力从铜炉深处一层层穿透锦被,再穿透他冰冷的寝衣和皮肉,如同无形的火针,刺向那寒冰凝结的腹地。
他身体那阵筛糠般的剧痛终于渐渐平息了最尖端的浪潮,留下更深更沉的、如同被凿穿般的疲软无力。
冰冷的汗逐渐化为细密的湿潮,濡湿彼此的衣衫。
窗外天光渐亮,将屋内纠缠交错的喘息、痛楚与汗水泪水勾勒得越发分明。
“父君怎么……”
声音因紧绷和嘶哑几乎难以为继,每一个字都耗费千斤力气,唇瓣抵着他汗湿微凉的额角艰难碾磨
“夜里不是好好穿着袜子的?”
那点足底冰冷的泥污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我的视界。
怀里沉重的、筛糠般的痉挛性抽搐终于缓缓平息。
那份源于下腹深处、如同冰锥凿入骨髓的酷烈剧痛,在炭炉灼人的热力烘烤和我手掌倾尽全力、如同熔岩流般的滚烫按压下,终于撕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酷寒的冰山被凿开一角,熔岩涌入固结的冰川缝隙,激起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冰火绞缠后,终究是热意占了上风。
父君整个紧绷如弓的、僵直的腰腹,终于一点点、极其微不可察地松懈下来。
覆盖在我手背上、曾死命掐握的、冰冷的、青筋暴凸的指掌,一根根,痉挛着、颤抖着,缓缓松开。那指节因过度用力而透出死气的僵白缓缓褪去,留下几道深红扭曲的压痕。
僵硬的手指松垮地落在我紧覆其腹的拳背上,只余下细微的、被剧痛耗尽了气力的颤抖。
头颅不再死命抵在冰凉的枕面,而是极其疲软地、如同一株断了主茎的兰花,沉甸甸地、毫无间隙地枕着我的臂弯。
先前挣扎拱动中被扯散开的几颗寝衣盘扣下,露出一小片汗珠密布、冰凉滑腻的肌肤。那汗珠映着矮几上油灯微弱跳跃的火苗,反射出晶亮脆弱的光点。
他的呼吸不再破碎如漏气的风箱,渐渐平复了些许,只是依旧短促而微带湿意,像雨后的幼猫无力地喘息。
每一次温热的吐纳,都带着细微的、含着痛楚余韵的嗡鸣,喷在我环抱着他前胸、同样被汗浸湿的布帛绷带上。
细碎的、如同被揉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紧抿失色的唇瓣缝隙里挤出来:
“……嗯……”
“……唔……”
尾音带着明显的甜腻软糯,更像是一声声被暖意泡透、困倦至极的嘤咛。
身体在我怀里调整了一个更加贴合、能汲取更多暖意的姿势,沉甸甸的重量彻底依托在我的臂弯和腰腹间,仿佛我成了支撑他唯一的、温暖的骨肉支柱。
冰冷的汗意被怀中持续散发出的灼热体温暖透,化为一种湿腻的暖融。
他半阖着眼,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汗水彻底粘成一簇簇纤细的、湿润的小刷子,在眼下投下疲惫而脆弱的阴翳。
那被精心喂养得莹润如玉的脸上,苍白褪去了濒死的灰败,却依旧毫无血色,唇瓣干涸起皮,唯有一点被牙齿反复撕咬蹂躏过的血色微痕,在惨白中透出几分触目惊心的残艳。
炭炉在锦被深处持续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将那一片冰封的下腹缓缓烤成微弱的暖池。
这份近乎窒息的、温暖的包裹中,身体内部那刀绞的酷烈逐渐被更深沉的、被暖意催出的疲惫所取代。
就在这时。
耳畔那沉醇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逃避的力道,每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意识的浅滩上:
“怎么父君,是想逃避昭儿的问题吗?”
声音干涩,被巨大的疲惫与后怕共同撕扯着,却在逼问的瞬间凝聚出刀锋般的锐利。
唇齿摩擦着,吐出的字句沉重如铁,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尚未褪尽的冰冷恐惧与后怕的颤栗。
“父君夜里……不是好好地穿着袜子的?”
“袜……子……”
如同被针刺了一下敏感的神经末梢!怀中那具瘫软如泥、几乎完全陷入暖意桎梏中的温软身体猛地僵硬了一瞬!如同陷入暖巢却被骤响惊雷吓懵的飞鸟。
仅仅一刹那!
那深埋在我颈窝与胸膛之间的头颅,猛地向更深处鸵鸟似的死死一扎!几乎要把自己整个嵌进我身体的皮肉里!温热的鼻尖重重地、带着负气地戳进锁骨微凹处的皮肉!
“哼……!”
一声又急又短促、如同蚊蚋振翅、带着巨大不情愿的闷哼,隔着我的皮肉和衣衫,重重地冲了出来!沉闷的响动下,那点残余的气息热烘烘、粘腻腻地喷在皮肤上。
环抱在他腰间的我的手臂,清晰地感觉到那紧贴着我的侧腰软肉瞬间紧张地一抽缩!像是无声的抗拒,却又更像是某种更深处的心虚和慌乱被骤然揭穿后的本能防备。
他的身体更努力地蜷缩起来!方才那因温暖抚慰而微微舒展的弧线瞬间再次紧绷!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将每一处柔软的所在都死死护在蜷起的核心!那原本滑落、松垮搭在我掌背的手,更是如同寻到救命稻草般猛地一抓!圆润的指甲几乎无意识地扣进了我手臂缠着绷带的、尚算完好的皮肉里!
装!他就是装!装睡!装痛!装死!只要不答!
那副鸵鸟模样,激得我心口又是酸软又是气闷,环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下,无声的用力提醒着存在感。
“……嗯……”
他似乎被这勒紧的力道弄得有些不适,或者更像是提醒他此刻的躲避徒劳。
埋在更深处的唇瓣缝隙里,再次溢出一点含糊不清的呜哝。
这次拖了点冗长的尾音,甚至带上了点腻人的、刻意的撒娇意味。
仿佛在说:“昭儿,父君好痛呀~,父君什么都不知道呀~昭儿不问了好不好嘛~”
可他偏又做不到全然不理!身体在我怀中细微地扭蹭了两下,那抵在我锁骨处的脑袋微微左右磨蹭了一下,更像是在借摩擦动作宣泄那无处安放的心虚窘迫。
搭在我掌背上那只抓握着我的手,指尖紧张地在上面无意识地画着杂乱无章、连自己也控制不了的细小圈圈,痒意清晰地传递过来。
僵持了片刻。
怀里的那只手,忽然动了。
不再无意识地紧扣,反而开始悄悄地、极其缓慢地向身下挪移!指尖一点点滑过我紧捂着他下腹的拳背边缘,带着被炭炉暖透的、略高于常温的湿腻感。
然后,极其小心地、如同初雪融化时最轻飘的雪屑落地的力度,探过一层层寝衣厚实柔软的布料褶皱……
最终,那被养得如同嫩笋般的几根指尖,终于颤巍巍地、隔着层层棉垫,极其轻、极其轻地触摸到了那个正在他下腹处源源不断散发出滚滚热浪的……炭炉!
隔着数层棉布锦被和厚厚的棉垫,炉壁的真实温度其实根本无法烫伤他分毫!
但那灼灼的热源,那代表着他方才那要命痛苦唯一救命稻草的存在,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那根指尖,就那样固执又带着某种孩子气的执着,极其轻微地、一下!再一下!轻轻地!
点——点——
隔着厚厚棉障去“戳”那滚烫的存在!
动作轻飘得像是蝴蝶触碰花瓣,却又带着一种被暖意蛊惑般的沉迷依赖。
仿佛只要那炉火在,那层厚厚的棉垫在,他身体里刚被镇压下去的冰龙就不会再抬头。
这份感知,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心理寄托。
“昭儿……”
那声音终于从他埋得死死的脖颈间挣扎出来,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每一个字都像被温热的糖水煮过,甜腻得发粘,更像是一声理直气壮却毫无底气的宣告
“炉子……暖……”
他避开了那个尖锐的问题,像狡猾的兔子跳开了致命陷阱,只留下一个被暖意蒸腾得迷迷糊糊、仿佛完全无辜又纯粹依赖的柔软糖衣。
那根点着炉子“痒痒”的食指指腹,又像是邀功又像是撒娇般,隔着厚厚屏障,在他自己的小腹上,若有若无地、带着点讨好试探的力道,轻轻——
——蹭了我死死按压覆盖在那片区域的、灼热手掌一下!
那触感轻得像羽毛,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被暖炉烘烤后湿腻粘人的温度。
如同幼猫收起利爪,只用***的肉垫,悄悄蹭了蹭主人的掌心,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反应。
温软糯香的气息混合着泪水的咸涩和炭火松木的焦香,如同最勾魂的丝线,将他无声的赖皮和那份二十年养出的骄纵依赖,勒得更紧更深,勒入彼此喘息交缠的骨血深处。
那份温软依恋的赖皮劲儿,如同藤蔓上最粘稠的蜜胶,无声无息缠绕紧缚。
他埋在我颈窝的鼻尖轻轻蹭动着,微凉与温热交替扫过绷带下敏感的肌肤;隔着数层棉被,那根不消停的指尖还在顽固地、一下下轻轻戳点着热源的方位,带着被暖意惯纵坏的试探与依赖。
心头那点因他莽撞赤足而生的气恼,早被怀中这具劫后余生般瘫软的暖玉泡得酸软。我无奈地、极其细微地提了口气,那气息拂动他汗湿的鬓角细发。
“老实待着,父君……”
声音压得低哑,裹着浓重的倦意,手指却熟稔地穿过他后颈湿滑微凉的发缕,轻轻抚过那因埋首而绷紧的、微微透着热气的后颈肌肤,捏了捏那紧绷的小块皮肉,仿佛在揉捏一只不安分幼兽的后颈皮。
他身体那细微的紧绷感,因这熟悉的安抚性揉捏而略微松弛了一丝。
趁着他陷入暖巢般短暂的驯顺,我支撑起半边身子,肩骨与肋下的剧痛尖锐地刺醒昏沉的神经。
缓慢而谨慎地将那团沉甸甸的、散发着热汗体息与淡淡血腥气的身体从身上剥离开。
动作轻柔得像剥离初春枝头最娇嫩的花瓣,唯恐惊醒那点因温暖短暂休憩的脆弱平和。
他微蹙着眉,被移动时发出一声不满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哼哼,如同被挪动了暖垫的奶猫。
本能地向我离去的方向拱了拱,却在重新触及冰凉的枕面时,微张的唇瓣溢出半声模糊的咿唔,身体无意识地蜷缩,将脸更深地埋入枕中散乱的乌发里。
厚软的锦被被我严严实实地掖过他微微汗湿的肩颈、蜷起的腰肢,甚至包裹住那双冰凉***、被炭炉余温烘得微微泛红的玉足。
目光在他依旧苍白、却因安睡而透出几分沉静脆弱的面容上停留片刻。我拖着沉重的身躯下床。
冰冷的地板触感瞬间驱散了被窝里最后一丝暖意。
推开里间小门,外室的寒气扑面而来。
铜盆搁在墙角架上,盆沿一圈昨夜凝结的冰碴在微弱天光下发着冷硬的光。
我折回里屋,俯身抄起那只已燃烬大半、炉壁依旧灼热烫手的青玉小炉。
铜兽雕纹被火光映出的红热纹路还未褪尽。
提炉穿过冰冷的外间,将它端至脸盆架旁。
冰冷刺骨的井水倾入铜盆,激起一圈圈清冽的涟漪。炉盖被掀开,半炉通红未熄、滚烫发亮的小块火炭被我倾入水中!
嗤啦——!!!
剧烈的、刺耳至极的白汽尖啸着炸开!滚烫的炭块被冰冷吞噬的瞬间,水盆内如同投入沸腾的熔岩!雪白的浓烟混合着大量刺鼻的水汽腾空而起,像一条挣脱束缚的白龙!瞬间席卷了小半个外室!冰冷与灼热激烈绞缠!水面上漂浮起一层厚厚的、灰黑的炭烬浮沫,夹杂着零星未燃尽的猩红火星,在水汽蒸腾的云雾中沉沉浮浮!刺鼻的硫磺与焦炭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
白雾弥散,渐渐沉淀。
水面复归平静,但那水的温度却已被彻底翻转!指尖探入,一股强横到几乎烫手的暖热扑面而来!足以驱散任何残余的阴寒!
端着这盆犹冒着袅袅白汽的滚水,掀帘返回昏暗的内室。
床榻间那裹在厚厚锦被中、将自己缩成一团熟睡的身影丝毫未动。
我将铜盆放稳在脚踏旁的小几上。蒸腾的热气混杂着炭火的余味,迅速融化了卧房内冰冷的空气。
回到床沿。
俯身,小心翼翼地掀开厚重的被角,只掀开靠近他腰腹腿部的位置。
一股混合着汗湿体息、草药余味和极淡、却无法忽视的、新鲜血液独有的甜腥铁锈气息,随着暖流涌出,弥散开来。
手伸进温热滑腻的被窝深处,轻托起那露在被子边缘的一只脚踝。
足弓细窄,脚背肌肤莹白如玉,在昏昧光线下流动着微光,足趾圆巧如贝。
只是那光滑的脚底,依旧残留着昨夜粘上的几点黯淡的深褐色湿泥印子,像打翻在雪白宣纸上的墨点,格外刺目,脚弓内侧细微的褶皱里,那点碎草屑湿泥粘腻着不肯脱落。
我无声一叹。
另一只手取过方才一并带进来的细白棉巾,浸入滚烫的水中。
指尖被烫得发红,捏紧湿润滚烫的巾帕一拧!水珠哗啦落入盆中。
毛巾带着几乎要将皮肤烫红的灼热,迅速包裹住那只冰凉的玉足!滚烫的水汽瞬间将残留的泥污化开!
温热湿布包裹下的脚趾猛地一缩!
“唔……”
一声短促模糊的梦呓带着不悦的困倦从锦被深处闷闷传来。
我没理会这点细微的抗拒,指腹隔着滚热的湿布精准地碾揉过他足底敏感的肌肤——尤其是脚弓内侧那被泥污和草屑沾染、此刻被我着重清理的娇嫩区域。
每一次搓揉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泥印在高温和揉搓下迅速融化,滚烫的热力透过薄薄皮肤直刺经络,驱散着深藏的寒凉。
他身体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搭在我手臂上的脚趾微微蜷紧,又因那霸道温暖的热度侵入而再度放松。
清理完泥污,湿布并未移开。
我用同样滚烫的巾子裹紧这只脚掌,如同热敷疗伤般紧捂片刻。
那原本冰凉僵硬的玉足,在那烫意浸透下,终于缓缓松弛,足趾微微舒展开来,如同被暖阳烘开的花瓣。
皮肤底下缓缓透出健康的、诱人的淡粉色光泽。
擦拭血迹才是此刻的关键。
重新将细棉巾在滚水中浸透拧干。
这一次,毛巾的温度已调至暖热,散去初时的灼烫。
我小心翼翼地探入被褥更深处,避开他蜷缩的膝盖和小腹上方严密的被角。
指尖隔着寝衣宽大而滑软的下摆,精准地摸索到棉垫的边缘。
他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指尖轻轻揭开寝衣下摆的一角缝隙。里面覆盖着的素白棉垫边缘已被深红色的血液浸润,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湿漉漉的暗褐色,甜腥的铁锈味骤然浓郁起来。
屏住呼吸。
用温热的棉巾边缘,以最轻最缓的力道,蜻蜓点水般擦拭着寝衣内里沾染的、湿润粘稠的血痕。
那深红色的痕迹如同枯萎的罂粟花瓣,在一片素洁中触目惊心。
指腹甚至能感觉到棉垫下微微温热的湿意,以及那柔软深处残留的、因排出血块而产生的微胀感。
每一次触碰都如同行走在细窄悬崖。布巾仔细扫过沾染血污的寝衣内衬边缘,又在沾染了少许血痕的、他那莹白如脂玉般的大腿内侧肌肤上极轻地掠过。
温热湿润的触感惊醒了更深层的睡意。他身体猛地一颤!更深地蜷缩起来!
“呃……”
喉间逸出一声带着痛楚余韵和浓重不耐的鼻音!腿本能地向后缩!
我早已预料般按住他的膝弯外侧。
“别动。”
声音低沉短促,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手指加快了动作,不再纠缠细节,迅速、利落地将肉眼可见的污痕擦拭干净。
随即抽出那已然湿透、污浊不堪的棉垫,动作麻利轻柔到极点。
一只干燥、厚实、洁净、熏染过阳光松柏清香的崭新棉垫,被熟练地卷成便于送入的形状。
我拨开他寝衣下摆,手指如同最灵巧的绣娘穿针引线,探入那片温暖湿润的禁区边缘。
柔软的棉片无声而妥帖地滑入原处,严丝合缝地覆盖住那片需加倍精心护持的、因失血和寒冷而格外脆弱的私密之地。
他紧绷的身体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被重新严密覆盖好的下腹不再暴露于冰冷空气。
那只被我紧握在掌心、用热巾捂得暖意融融的玉足,此刻安然地搭在温热干燥的锦缎被面上,趾尖在暖意中无意识地微微开合了几下,泛着健康诱人的淡粉色光泽。
仿佛刚才那场纠缠着寒冷、剧痛与血腥的挣扎从未发生,只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甜腥气息,与他沉沉睡去的平稳鼻息交缠。
寒意在铜盆蒸腾的白雾里悄然退散。父君蜷在厚软的锦被中,那只被我以滚水擦拭干净、指腹揉压发红的玉足安稳地搁在烘暖的枕垫上,脚背细腻的皮肤泛着一层被暖意蒸出的、朦胧的淡粉色薄雾,细小的血管如同晕开的朱砂细线,在薄透的皮下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