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像一条条白蛇,从山谷里游上来,缠绕着吊脚楼的木柱。
阿黎赤着脚踩在露水打湿的木板上,冰凉的感觉从脚心窜到头顶。
她怀里抱着一个青竹编织的小篓,篓子里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动。
"婆,我抓到金蚕了!
"阿黎的声音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清脆。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龙婆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靛蓝色的苗服,银饰在晨光中微微发亮,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刀刻出来的沟壑,深得能藏住整个寨子的秘密。
"小声些,丫头。
"龙婆的声音沙哑得像风吹过枯叶,"金蚕耳朵灵着呢。
"阿黎立刻捂住嘴,眼睛却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她踮起脚尖,把竹篓举到龙婆面前。
龙婆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拨开篓盖一条缝。
一道金光闪过,龙婆迅速合上盖子。
"好丫头,"龙婆的嘴角难得地翘起来,"这是只成年的金蚕王,我找了三个月都没找到,你倒是在后山溪边逮着了。
"阿黎得意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它在喝水,我看见它的翅膀在太阳底下发光,比婆首饰上的银子还亮!
"龙婆摸了摸阿黎的头,手指碰到她发间插着的那根银簪——那是阿黎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
阿黎五岁那年,一场山洪带走了她的父母,只留下这根簪子和一个襁褓中的纯血蛊女。
"进屋来。
"龙婆转身时,银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今天婆教你养金蚕蛊。
"木楼里弥漫着草药和陈年木头的气味。
火塘里的火苗舔着铁锅底部,锅里煮着深绿色的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竹篓、陶罐,有的贴着黄符,有的用红绳捆着。
角落里,一条青蛇盘在竹笼里,吐着信子。
阿黎熟练地绕过这些"邻居",把竹篓放在一张矮桌上。
龙婆从木柜深处取出一个黑陶罐,罐身上刻着古老的符文。
"金蚕蛊是我们白苗最厉害的蛊之一,"龙婆边说边往罐子里倒入一些红色粉末,"但它也是最难养的。
你得用血喂它,用心念控制它。
"阿黎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龙婆的动作。
她知道寨子里的人都怕龙婆,说她的眼睛能看透人心,说她养的蛊虫能让人肠穿肚烂。
但阿黎只觉得婆的手很温暖,虽然粗糙得像树皮,却总能轻轻擦掉她摔倒时的眼泪。
"伸手。
"龙婆说。
阿黎伸出右手。
龙婆用银针在她食指上轻轻一扎,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阿黎没吭声,这是第七次被扎了,比起第一次吓得大哭,现在己经能忍住了。
龙婆把阿黎的手指按在黑陶罐边缘,让血滴进去。
罐子里立刻传来激烈的沙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兴奋地爬动。
"现在,把金蚕放进去。
"龙婆把竹篓递给阿黎。
阿黎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篓盖。
那只金蚕果然漂亮极了,通体金黄,背上两道黑纹,六只脚上长着细密的绒毛。
它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突然振翅欲飞。
"别动!
"龙婆低喝一声,手指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势。
金蚕像是被无形的线拴住了,僵在半空。
阿黎趁机把它倒进黑陶罐里。
龙婆迅速盖上盖子,用红绳在罐口绕了三圈,打了个死结。
罐子里传来激烈的碰撞声,金蚕显然不甘心被关住。
阿黎的心跳得厉害,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罐子里挣扎,那种感觉顺着她的指尖一首传到心里。
"把手放在罐子上,"龙婆说,"闭上眼睛,想着让它安静下来。
"阿黎照做了。
她感到掌心下的陶罐在微微震动,一种奇异的热度透过陶壁传来。
她想起婆教她的口诀,在心里默念起来。
渐渐地,罐子里的动静小了,最后完全安静下来。
龙婆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阿黎:"你一次就成功了?
"阿黎睁开眼,不确定地问:"它睡着了吗?
""不,它认主了。
"龙婆的声音有些颤抖,"金蚕蛊认你为主了,丫头。
"阿黎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龙婆己经紧紧抱住了她。
婆身上的银饰硌得她有点疼,但阿黎没动。
她能感觉到婆的心跳得很快,像是在害怕什么。
"婆?
"阿黎小声问。
龙婆松开她,双手捧住阿黎的脸。
阿黎这才发现婆的眼睛湿润了,这在龙婆身上是从未有过的。
"阿黎,"龙婆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你有蛊灵眼。
""什么是蛊灵眼?
""你能看见蛊虫的灵气。
"龙婆指着黑陶罐,"普通蛊女要三年才能让金蚕认主,你只用了一刻钟。
因为你能看见它的灵,它能感应到你的心。
"阿黎不太明白,但她喜欢婆看她的眼神,那里面有骄傲,有担忧,还有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从今天起,"龙婆从墙上取下一把古老的银刀,刀身上刻着与陶罐相似的符文,"婆教你真正的蛊术。
不只是养蛊,还有用蛊、破蛊、解蛊。
"阿黎接过银刀,沉甸甸的。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寨子里只有蛊女才能碰这把刀。
她抬头看着龙婆,突然发现婆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那么瘦小,那么苍老。
"婆,我会好好学的。
"阿黎说,声音比她想象的要坚定。
龙婆笑了,皱纹舒展开来:"好丫头。
你是白苗寨最后的希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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