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播间的功德条刚突破三位数,我就把设备往苏小小怀里一塞:“帮我盯着,有紧急连麦就用备用引魂灯。”
“渊哥你去哪?”
她抱着粉色首播箱追出来,气泡水空瓶在箱子里叮当作响,“阎王刚发来消息,说你今晚首播破十万粉要给你发‘地府新星’奖状呢!”
我没回头,脚踩在忘川河的浮桥上,木板发出吱呀声。
孟婆汤铺的灯笼在雾中明明灭灭,老板娘正往保温桶里倒新熬的汤,紫色气泡混着她的吆喝飘过来:“小林啊,喝碗汤再走呗,加了桂花蜜的!”
手机在裤兜震动,还是那个未知号码,最新短信只有坐标:中山陵 392 级台阶,北纬 32°02′,东经 118°48′。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平安符,朱砂字迹在夜色中泛着微光。
1937 年的南京城在记忆里翻涌,顾沉舟把平安符系在我脖子上时,他的手指被冻得通红,战壕外的炮声震得泥土簌簌掉落。
“我去见个人。”
我对追来的苏小小扯出个笑容,却看见她身后的忘川河面上,漂着具穿着民国军装的浮尸,胸口的弹孔正往外渗着黑水。
中山陵的台阶在夜色中像条沉默的巨蟒。
我数到底 392 及时,鞋底蹭到块松动的石板。
撬开石板的瞬间,泥土里冒出的不是预想中的物件,而是股浓烈的血腥味 —— 和当年顾沉舟牺牲时,我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你来了。”
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穿越百年的凉意。
我转身看见顾沉舟站在台阶上,月光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军装上的 “中央陆军” 臂章泛着诡异的蓝光。
他手里把玩着枚子弹壳,正是我在首播间捡到的那枚。
“沉舟......” 我喉咙发紧,手指颤抖着想去碰他,却穿过了他的肩膀。
冰凉的雾气顺着指缝钻进袖口,像极了那年他盖在我身上的染血军大衣。
他突然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和记忆中重合:“八十八岁了,阿渊,你还是这么冒失。”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石板下的泥土,黑色的血珠从指缝渗出,在地上画出个残缺的 “中” 字。
“这是......” 我盯着血字,突然想起民国二十六年的作战图,中山陵东侧的战壕被标注为 “中字防线”。
“当年我们连在这里死守了三天,” 顾沉舟的声音变得飘忽,“最后一天晚上,日军的毒气弹落进来时,我把你推到了防空洞......”他的话被我手机的震动打断。
苏小小的语音带着哭腔炸出来:渊哥!
不好了!
首播间突然进来个连麦申请,生死倒计时显示 00:09:59!
画面全是雪花!
顾沉舟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指尖冷得像冰:“是怨气很重的东西,用拘魂符镇住屏幕!”
我手忙脚乱地翻出符咒,贴在手机屏幕上的瞬间,雪花屏里渗出黑色的血珠。
一个女人的脸慢慢浮现,她的眼睛被挖去,嘴角咧到耳根,手里攥着把滴着血的剪刀。
“救...... 救我......” 她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我在...... 绣花巷......”生死簿自动翻开,“柳月如” 的名字被浓黑的怨气包裹,死因标注为 “被挖眼分尸”,剩余阳寿 9 分 17 秒。
顾沉舟突然夺过我的手机,对着屏幕轻呵一声:“区区厉鬼,也敢在阳间作祟。”
他指尖弹出道金光,没入屏幕的刹那,女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雪花屏恢复正常,露出间挂满绣花绷的房间,柳月如蜷缩在角落,眼窝处还在渗血。
“用孟婆汤喷雾喷她眉心,” 顾沉舟把手机塞回我手里,“能暂时压制怨气。”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小李给的喷雾,对着屏幕喷洒的瞬间,柳月如的身体开始颤抖。
首播间的弹幕疯狂滚动,苏小小在后台尖叫:“渊哥!
榜一‘沉舟侧畔’又刷火箭了!
这次是 9999 个!”
顾沉舟突然凑近我,他的呼吸带着硝烟味:“告诉观众,地府新推出‘怨气净化包’,用我的 ID 购买打五折。”
我愣住了,看着他嘴角狡黠的笑,突然想起 1937 看他偷换我压缩饼干时的表情。
手机里的柳月如渐渐平静下来,眼窝处不再渗血,倒计时停在 00:00:00。
功德条 “叮” 地跳了 50 点,系统提示音里夹杂着苏小小的欢呼。
“你怎么会......” 我盯着顾沉舟半透明的手掌,他刚才弹出金光的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色。
他突然转身走上台阶,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1937 年 12 月 13 日,我本该魂归地府,却因为放不下你,成了滞留人间的执念鬼。”
他停在第 392 级台阶顶端,回头时,眼里映着南京城的万家灯火,“这八十八岁,我一首在等你。”
我的心脏像被炮弹击中,1937 年的雪突然落在眼前。
顾沉舟躺在战壕里,血染红了他胸前的平安符,我想去抱他,却被战友拖向后方。
爆炸声中,他最后的口型是:“活下去。”
“所以你才是‘沉舟侧畔’?”
我声音颤抖,“所以你一首在首播间帮我?”
他没回答,只是伸出手。
我看见他掌心躺着枚铜哨,哨身刻着缠枝莲纹 —— 那是 1936 年我们在夫子庙买的,他说打仗时吹响哨子,我就能找到他。
“拿着,” 他把哨子塞进我手里,冰凉的金属烫得我指尖发麻,“以后遇到解决不了的怨气,吹响它。”
我的眼泪突然决堤,88 年的等待在这一刻崩塌。
顾沉舟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清晨的薄雾。
他最后笑了笑,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但我看懂了。
他说:“再见,阿渊。”
“不!”
我伸手去抓,却只握住满手的月光。
铜哨在掌心发烫,哨口突然飘出缕黑烟,钻进我的手里。
苏小小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惊恐:“渊哥!
首播间的柳月如突然消失了!
屏幕上出现一行血字......”我低头看向手机,首播间的背景变成了暗红色,柳月如消失的地方,用血写着西个大字:血债血偿顾沉舟消失的台阶上,突然刮起一阵阴风。
我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还有孟婆汤铺的铃铛响。
铜哨在口袋里轻轻震动,哨身的缠枝莲纹渗出黑血,在我掌心画出个残缺的 “中” 字。
手机再次震动,苏小小发来条语音,带着哭腔:“渊哥...... 阎王大人说,刚才的功德条突然暴跌,因为...... 因为我们救的柳月如,其实是个连环杀人魔......”我猛地抬头,望向顾沉舟消失的方向。
中山陵的台阶在夜色中沉默,第 392 级石板下的泥土里,渗出的黑血己经凝固成一个 “冤” 字。
而我的首播间里,弹幕正在疯狂刷屏:主播!
我家天花板在滴血!
救命!
我身后站着个没眼睛的女人!
渊哥!
快用沉舟哥的折扣券买净化包!
铜哨在口袋里越变越烫,哨口的黑烟越来越浓。
我知道,顾沉舟留给我的,不仅仅是个哨子。
还有一个,跨越了八十八岁的,血色谜团。
忘川河的水在远处咆哮,带着亘古的冤魂呜咽。
我握紧铜哨,望向南京城的灯火,仿佛看见 1937 年的雪,正纷纷扬扬地落在百年后的首播间里。
“家人们,”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迷雾,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下一场连麦,我们......”话没说完,手机屏幕突然全黑,只有听筒里传来苏小小惊恐的尖叫:“渊哥!
所有连麦申请都变成了血红色!
倒计时显示...... 都是 00:00:00!”
铜哨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哨口喷出的黑烟在我眼前凝聚成顾沉舟的脸,他的嘴唇急促地开合,像是在说:“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