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了堆杂草,违抗军令,将军许你功过相抵,你好自为之吧。”
沈从锦有些幸灾乐祸。
周七还想再挣扎一下,“我好歹,也帮你们抓住了一个敌军。”
“那是我的箭抓住的。”
主子在这你多什么嘴!
周七差点破口大骂。
丰隆盯着周七,默默沉思,说道:“你且先回去吧,若是有能之人,早晚能挣回这军功,若是酒囊饭袋,一个军功也帮不了你什么,来日方长。”
周七只得离开。
周七走后,丰隆对一旁的沈从锦说:“牢里的人,你连夜审问,务必挖出背后主使。
这个周七,着人去查查他的底细。”
刚才的缠斗丰隆看在眼里,一个步兵,有如此高明的剑术,又对军功如此上心,若是人才,或可提拔重用,可若是敌人……现下正处两军交战关键时刻,容不得一丝疏忽。
“是。”
沈从锦应道,看了眼眼前这位少年将军,这个他从小跟随着的主子,战争并没有让他变得冷血杀伐,反而一如既往地温和、从容。
回到营帐中的周七,看到了刚被打完军棍的王与。
原来王与去报信时于都尉不仅不予理睬,还以擅离职守为由罚了王与十军棍。
人现下正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是我连累了你。”
周七愧疚,怒骂于都尉草包一个。
王与扯出一抹笑,只是疼痛在身,笑得比哭的还难看,“都是兄弟,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你还是别说话了。”
周七从兜里掏出一瓶药,“上好的金疮药,上次配了就只剩这一瓶了,给你了。”
葛涛小队众人并没有嘲笑周七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都尉想要继续治周七的罪,众人纷纷拦下,周七冷冷顶撞:“将军不罚我你要罚我,于都尉是想违抗军令吗?”
“我们走着瞧。”
于都尉撂下狠话,这下周七是把他彻底得罪了,不过无所谓,他也不想跟草包虚与委蛇。
往后的几日,训练如常,于都尉总是想方设法找周七的茬,但有小队队员的配合掩护,分担劳作,周七也没吃多少苦头。
又有传言,上次被抓住的蒙面刺客是北戎王室子弟,人质在手,北戎承诺放出三分之一青夷城百姓作为交换。
丰隆亲自阵前谈判,北戎最终承诺放出一半百姓,以作交换。
竟然抓住了个王室子弟。
众人的印象里,周七总是默默无闻,平平淡淡的,对任何事情都不为所动,还是第一次看见周七如此失态。
大骂丰隆这个骗子。
众人吓得你捂嘴我抓脚,生生控住了周七,才避免他祸从口出。
许是自我开解成功,周七又像无事人一样投入日常训练当中,小队众人时不时交换眼神,力求在周七说出狂悖之言时控制住他。
又是一日,周七被唤入于都尉帐中。
又想怎么对付我,周七心想。
帐内,一位没有见过的军士站在于都尉身前,连于都尉都毕恭毕敬,点头哈腰。
呦,又是个官。
见到来人,于都尉忙说,“钱校尉,这就是周七。”
钱校尉首入主题:“听说你不日前,解了北戎人的毒?”
“是有这回事。”
周七也不遮掩,只是不知这事怎么传到上面去了。
“你跟我来。”
钱校尉也不多说废话。
周七跟着校尉一路穿过营地,路上了解到,有位赤羽在审问北戎人的时候遭到了暗算,军医医治多日不见好,听说周七曾经替一名士兵解了北戎的毒,便请来瞎猫撞一撞死耗子。
如此上心,估计又是个官。
越走越往营地深处去,这么往里的营帐,该不会是……?
周七来到了中心的营帐。
在外看营帐西周用坚固的原木桩搭建而成,外披厚重的兽皮,帐顶覆着巨大的油布,既能挡风,又能避雨,高出的军旗迎风飘扬,显得威严而不可冒犯。
正要往里走,钱校尉忽地一声:“你干嘛呢,这是大将军的营帐,跟我来。”
钱校尉身子一转,掀开了旁边的营帐帷幕。
原来不是他。
周七想。
进了帐子,周七一眼便看到了立于中央的少年将军,俊逸挺拔。
长得可真好,这点倒是可以和那人一较高下。
周七控制不住联想。
“又见面了。”
丰隆先开口。
周七行了个军礼,目光扫视着整个营帐,目光锁定了躺在床上的人,这一望只叫周七心头大为畅快,首呼天道好轮回。
躺在床上面色发紫,一动不动的人,可不正是沈从锦吗?
“将军要我救的人是他?”
周七也不委婉。
“军医己经试了多日,依旧不见好转。”
丰隆如实道。
“我不救。”
周七决然拒绝,一旁的钱校尉没有料到这小子胆子这么大,讪讪地看向丰隆。
“是不想救,还是不能救。”
丰隆继续问。
“不想救。”
“如果这是军令呢。”
丰隆语气严肃了起来。
周七倔强地说:“将军,他抢了我的军功,如今还要我的药,将军知道我的药有多珍贵吗?
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我虽良善,但也不能紧着我一人欺负吧。”
丰隆气笑,没曾想这个小兵,长着一副女相,说话也透着一股子女娘的任性之气。
他依旧耐着性子:“我听说,你有一味药,可解北戎人的毒,前不久刚救了你们步兵营的一位同僚。”
“是,那是我兄弟。”
周七坦然。
一旁的钱校尉闻言忍不住发声:“你就快拿出来吧,沈大人一个副将的命,还不如一个小兵吗?”
这句话可是点燃了周七的火气,他转向钱校尉:“校尉何出此言,若是有一天,您和沈大人都需要我的药,但这个药只此一颗,校尉会作何抉择?”
钱校尉没想到周七会向他发问,弱弱道:“自然……自然是沈大人要紧,卑职一条贱命,死了就死了。”
这话傻子都知道是说给丰隆听的。
周七不依不饶:“校尉可是真心的,校尉竟然如此大义凛然,还是校尉不怕死,您就没有守在家里等着你回家的妻小,长辈?
他们知道你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性命吗?”
“这……这……卑职……,我……”钱校尉一时接不上话。
能有活命的机会,谁又甘愿去死呢。
想到中妻儿还盼着自己回家,钱校尉也再难说出违心的话。
丰隆有些惊讶,眼前的这个小兵,小小的身子,义正言辞地怼得校尉哑口无言。
“所以,沈大人的性命,和我兄弟的性命,在我这里并无不同。
我想救便救,不想救,便不救。”
“将军,你认为呢?”
丰隆没想到周七会向他发问,只见周七眼神紧锁,看来是真想要一个答案。
这番言论,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周七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冲撞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就想莽撞一回,看看眼前这个赤羽军的大统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就算对方怒极砍了自己的头,下去也能和那人有个交代。
这位将军的性子竟是出乎意料地沉稳,大度,丝毫不见怒色。
“只要是我赤羽军的军人,在我眼里,并无不同。”
周七闻言一愣,似是被安抚住了。
丰隆首首走到周七面前,微微低头:“他虽不是你的兄弟,却也是为百姓出生入死的军人,我允你应得的军功,你可愿救他一命,。”
周七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见他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眼神深邃而明亮。
周七同意,不过他才不是为了军功。
是也是,只不过不全是。
丰隆还是谨慎,叫来了军医检查了一遍丸药。
确认无误后给沈从锦服用。
这位军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也是有几分能耐,鼻子嗅一嗅便摸清了是哪几味药材。
只见老头把丰隆请去一旁,贴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丰隆一副讳莫如深的眼睛盯着周七,似是要把他看透。
药是奇药,不过一刻钟,沈从锦的脉象便趋于平稳。
军医老头又和周七合计了后续排毒调养的方子,这才告退。
丰隆坐到主位,对周七说:“上次,加上这次,论功行赏,封你为兵长,你可满意。”
兵长,是个极小的官,甚至连官都称不上啊。
周七思忖了会儿,想着怎么和这位大将军讨价还价,还未等开口,对方竟抛出一记平地惊雷。
“兵长,且为本将的贴身护卫,你,可有意见?”
周七哪敢有意见。
周七不知道的是,刚才军医对丰隆说了丸药的配方,其中有一味是极为罕见的天雪莲,天雪莲向来是作为贡品存于国库,皇帝也鲜少赏赐给文臣武将。
而一个小小的兵卒,竟得如此罕见宝物制得药材,让人不得不怀疑。
更甚者,这个小小的兵卒有一身不知从何学来的精妙剑术,叫人打听会回来的身世也平平无奇,不过是普通农户的儿子,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是,越是没有问题越是惹人怀疑。
如此琢磨不透的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为好。
是敌是友,慢慢分辨。
见周七没有拒绝,丰隆对钱校尉命令道:“你带他去换身衣服,领个配剑,随后便来主营当值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